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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压着肚子,挤出好几口污水后,他的神智渐渐清明,蓦地,他听到李亚男稚嫩的嗓音传进耳里——

  “孙子逸,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你欠我一命,以后别来纠缠了,见到我有多远走多远,老死别相见。”几代人的交情早断了,省得牵丝攀藤,不干不脆。

  老死不相见?哼!他偏不顺她的意,她越是不想看见他,他越要在她面前晃,他和她是断不了的。

  “小姐,你为什么又把自己弄得一身湿?你不是和老爷、夫人说好了,今后绝不再靠近有水的地方?”偏偏她像滚泥的刀背,一溜烟就滑过,教人捉也捉不住。

  发牢骚的是一名十岁左右的丫鬟,用粉紫色绳带扎着双丫髻,身着鹅黄绿浅色衣裙,脸形略圆。

  “嘘!小声点,不要让我娘听见,不然她又要宝贝、心肝的乱号一顿,我又要十天半个月不能出门了。”李亚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娘惊天地泣鬼神的号啕大哭。

  人家是重男轻女,长子嫡孙是千好万好,养儿防老心头肉,金砖银块任他搬,只求日后有出息,偏她家刚好相反,一家之主是她爹李德生,可爹是有名的畏妻如虎,凡事妻子说了算,他是在后头跟着打杂的,并负责收拾善后,而她娘的软肋就是她。

  李夫人的偏宠众所皆知,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所以说长男明桐、幼子明楠,加上一个面笑心苦的李老爷,大小三个男人加起来还没一个小女儿重要,她在女儿面前永远是面容和善,从不说一句重话,和煦得彷佛没有脾气,可是在三个男人面前,她堪称母夜叉。

  “小姐,你快把湿衣服换下来,免得又着凉了,奴婢让厨房给你备些热水,你先喝碗姜汤祛祛寒,再用热水逼出汗,邢大夫说你天生体质寒,要多吃点温补的东西滋养身子……”怎么又滴着水到处走动,一点也不爱惜自己。

  “轻雾。”耳朵嗡嗡叫是耳鸣吧!

  “是的,小姐,有什么吩咐?”圆圆脸的轻雾双眼特别明亮,好像主子有事让她做是看得起她。

  其实李亚男有两个丫鬟,一是轻雾,一是轻寒,两人年纪差不多,但轻雾个性活泼,笑脸迎人,和谁都处得来;轻寒则是人如其名,性情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主子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主子没说话便杵着发呆,半天不理人。

  李亚男觉得轻寒的性子很有趣,便让她去威扬武馆学武,也就是好友朱丹丹家开的武馆,轻寒学得不错,难得赞人的朱馆主说她有习武天分,练上几年必成大器。

  因此李亚男虽说有两个丫鬟服侍,事实上只有一个,轻寒白天在武馆学武,夜里就修心法、练内功,她也是很忙的,为了日后可能会有的仇家,譬如孙子逸之类的魑魅魍魉,李亚男是全力支持自家丫鬟习得一身好武艺,身手越好对她越有保障,这叫未雨绸缪。

  “轻雾,你是一生下来就话多,还是吃错药变成话痨?你这股唠叨劲一点也不比我娘逊色,你是得自她真传吧!”她娘肯定抱错孩子了,这才是娘亲的亲女儿呀,一样话一说出口就收不住,整串整串串豆子似的,放在油锅里炸还会劈哩啪啦响。

  “小姐,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奴婢要是没照顾好小姐,夫人一怪罪下来,奴婢承担不起。”主子娇滴滴,身边的丫鬟也养娇了,小脚儿一跺,不太高兴小姐把人低瞧了。

  丫鬟也有人品高尚的,她是话多了点,但全心全意在自家主子身上,不生二心。

  “可你也别老在我耳边念,活似我娘来了一般。”再过个几年,她娘不用买只九官鸟就有学话丫鬟了。

  “奴婢是担心小姐才这样,就怕你掉一根毛、擦破一点皮,奴婢的用心良苦小姐完全感受不到,小姐太让人伤心了……”轻雾越说越激动,好似一片碧血丹心被辜负了。

  “停——我说一句你顶十句,到底谁才是小姐?”不把主子的威严拿出来,都要爬到她头顶上种草了。

  “小姐……”小猪似的一张圆脸带着小小的委屈。

  “我要沐浴了,你先出去。”李亚男的身材虽然还未发育,可是她还是想保有隐私。

  刚穿越来这个莫名其妙的朝代时,她实在受不了这年代简陋的洗漱方式,又让她看出了她娘有多宠她,所以她要她娘在寝室旁多加一间浴室,弄了上等的红桧做了个人可以躺在里面泡澡的澡盆,大小足以让她用到成年,就算多个人和她一起泡澡也不嫌挤。

  厨房送来两大桶热水,兑了冷水后,李亚男以脚尖试试水温,确定温度刚好,便卸衣入水。

  和现代生活质量一比较,这年代差得不只是十万八千里,任何她认为便利的物品在这里都严重缺稀,她必须很用力地往脑子里翻东西,看看有什么她能用却不引人注目、不惊世骇俗,毕竟她才“九岁”,太过早慧便是妖。

  像她手中的澡豆便是出自手工肥皂,前世做过一次还有些印象,但要做成成品也不容易,所需的材料不尽相同,她反复地试做了几回,失败了七、八次才终于成功。

  如今她能做到的是在皂基中加入花瓣增加香气,已有十数种带着茉莉、栀子花、月桂、菖蒲、海棠、月季、兰花等香气的成品,她没打算贩卖,只留下几种自用,其它都送人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懂得藏拙的道理,除非日子过不下去,她绝不把在现代所知的事物用于这个朝代,人不怕地贫土瘠,就怕树大招风,你有而别人没有,患红眼症的人只多不少,自家后院着火了不管不顾,只专注在别人家的一亩三分地。

  若是不论孙子逸这个“仇人”,她现在的生活简直是活在水里的鱼,优游自在,有人喂食、有人呵护备至,缺衣少食的事不会在她身上发生。

  下田?那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她爹娘再苦也苦不到女儿。

  说起来李家的祖祖辈还是京里的富贵人家,先祖有个国公封号,然而一代代传了下来已降为二等侯,他们这一支算是南阳侯旁支,两家早已不相往来。

  事实上李亚男的祖祖辈是庶出,嫡母手段厉害,容不下庶子,早早把已成年的庶子分出去,随便打发一些银子和一间小宅子,以及巷弄内的小铺子,以这样苛刻的条件根本无法在京城生存,又有嫡出的有意无意的打压,这些先人们只好忍受着屈辱,卖掉宅子和铺子从京中迁出,落脚在民风朴实又开销低的桐城县。

  这一待就是近百年,老一辈的都不在了,只有供奉在祠堂的族谱记载着许多过往,欷吁曾有的荣光。

  在这些年间,他们置地盖屋,用仅有的银两改善窘困的生计,而后又因为老祖宗什么也不会,只会大家做派的鉴宝,索性开了一间当铺做为营生。

  可是不知是时来运转还是逆天的好运,当铺刚开没多久便遭逢连年的天灾战乱,很多逃难逃荒的人家便将家中贵重物品一一典当,以做为一路上躲灾避祸的盘缠,因此那两、三年,李家当铺收到的典当品可用堆积如山来形容,差一点把他们那一点点资金给拖垮。

  但是运气一来谁也挡不住,就在山穷水尽、准备关门之际,仗打完了,逃难的百姓都回家了,面对满目疮痍的家园,大家着手重建灾后的城镇,添物置品填满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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