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回到案牍上时,他的心绪就有那么点不专心了。
“殿下,你歇歇,喝碗参茶。”对于一个贴身服务的太监来讲,老九是非常专业的。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让主子松泛松泛免得忙坏了,恰当的时候便奉上一杯热茶更是舒畅。
独彧端起茶盅喝了口温度刚刚好的参茶,顺便扭了扭颈子。
“老奴替殿下松泛松泛可好?”
独彧点了头,于是老九站到独彧身后,力道不轻不重适当的替他揉捏起来。
独彧眯起眼,逐渐放松了肩颈。
“老奴听说宣姑姑把那两位姑娘领到女官的茶室去了。”
想眯眼休憩的独彧瞧着话只说了一半的老九,打算不搭理他。
有时他会想,他是不是太过纵容这个老头了?但是没有他和齐姑姑,他活不到现在。
惯就惯吧,反正他只嘴碎了些,何况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这主子好。
“殿下一定猜不到她们聊了什么?”他有把握能勾起殿下继续听下去的欲望,至于会不会回话,他真的不强求。
几个女人不就是一台戏?能说些什么。
独彧果然闷不吭声。
唱独角戏是老九的强项,当然,他是摸熟了主子的个性,独彧真要有个表示,他连屁也不敢放。独角戏的时间他也拿捏得恰恰好,就等殿下忙完堆积如山的公务才假装很随意的提起闲事。
“她们聊的是布匹的印染。”
独彧斜坐的身子直了直。
“褒二姑娘说她想开一家印染铺子,小小姑娘口气却忒大的,殿下觉得能成吗?”应该是吹牛吧。
“她凭什么?”嘴里这么说,脑海却想起她做的那两套衣裳。或许她对布料真有独特的见解也说不定。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要不,把褒二姑娘叫过来问问?”殿下对能赚钱的生意最感兴避。
也罢,这些乏味的公文也看得差不多了,就让她来替自己解解闷吧。
见独彧不反对,老九便喊了个在外头伺候的下人去把褒曼请过来。
在女官茶室里吃茶吃得好好的褒曼,又被召进了朝阳院。
“你懂布匹的调色?”一见着人,独彧开门见山地问。
褒曼微微蹙了眉。怎么这王府里随便说个什么都有人竖着耳朵在听?再者,她也不过是心血来潮说了这个,怎么就勾起这位爷的兴趣了?
她哪里知道独彧有一间染坊,但是能染出来的色调不多。
他的封地需要大规模的生产线,既能促进经济发展也能给居民们工作机会,但是染色技术要是无法突破,一切就是空谈。
如果她真能掌握各种染料的组合与配方,他有兴趣。要知道,印染这一行只要能多调出一种色就会多出多少生意,滚滚的银子便铺天盖地而来。
褒曼在现代是服装设计师,除了织布那个环节没有亲力亲为,对植物染倒是十分有心得。自从来到骈州,她发现这边的居民除了农耕放牧,还有为数不多的小铺子,缺乏可以谋生的作坊,巴氏也叨念着来到这里,快要连漂亮的衣服都穿不起了。
就算有银子,没有染人和调色师,一切都是白搭。
“殿下有意见?”她反问。
“如果姑娘的答案令本王满意,本王手下有一间染坊随你使用,至于工艺条件,只要你提得出来一定满足你的要求。”
这几乎是褒曼听他说过最长的话了,可见其真心,她不禁沉吟。
布匹调色除了要掌握调色方子,顺序用料不能错误,调出来的色料还要求颜色多、色泽华丽,而且色牢度要好,不易褪色。
这些诀窍若全把握,染出来的布肯定人人趋之若鹜,若能做成色板送到京中那些娘娘们的手上,不抢破头才怪。
她一直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主要是经济不允许,开一家染坊可不是玩办家家酒,要投下的金钱不计其数,没有上好的调色师傅更是一切都免谈。
因此独彧提出来的条件很打动她,想不到出游还能有这么大的转折。
她最缺的不就是金主?这会金主出现了,再不把握真的说不过去。
“那就麻烦殿下派人带我到染坊去,殿下总是要看看我的手艺如何才知道我的技艺堪不堪用,这样才能谈合作条件不是?”
“成,姑娘爽快。”他也不啰嗦。“本王就陪你走一趟。”
他的作坊只看他的令牌,寻常人是进不去的。
“那家姊?”
“本王会命人送褒大姑娘回府的,不必你担心。”
“有劳殿下。”
于是独彧领着褒曼去了他的染坊。
马车上的独彧仍是谨言少语,但是临下车前,他突然回头问了褒曼一句,“你为什么不怕本王?”
“我为什么要怕?”她表情真诚,半点作假也没有。
“只要是人都怕本王。”
“人最可怕的不是外在,而是丑陋的人心。何况殿下的相貌身分都是绝佳的,千百个人也挑不出一个与你旗鼓相当的。”
独彧依旧维持面瘫的一号表情,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他的面貌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因为她也重活一世才有这般透彻的想法?
寻常人要是有此等遭遇应该会想尽办法遮掩,她倒好,上回在他就藩路上就坦承不讳了。
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子若是进王府来,府里应该会多了不少乐趣吧?
寻常女子会有她的果然决断吗?她小小的身躯里又是藏着多少力量?还有她的笑声也满动听的。
对于她,他想认识、想挖掘,想知道她在他面前会不会也能灿烂的笑?
丝毫不知自己被一只面瘫腹黑大野狼盯上的褒曼看着车窗外,发现马车已经来到一处静僻的地方,四周皆是矮房。
马车停了。
染坊看着不大,进到里面才发现颇具规模,手上忙着活的工人见到独彧皆全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管事硬着头皮站出来接待。
“麻烦这位大叔带我到染间去吧。”褒曼跳出来把所有的注意力全引到她这边来,被人这样瞧着,谁都会不舒服,她不自觉替独彧挡去了一部分的眼光。
管事怯怯的看了独彧一眼,见他颔首,大气不敢吭一声的带着褒曼去了染间。
染间通常除了调料师傅一般工人是进不去的,如今踏进来的却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那些师傅们可不高兴了。
第八章 染坊露一手(2)
“你们别吵,这姑娘是‘那位’带来的。”管事很恭敬的指了指外头,那位恐怖到极点的大魔王这会儿正在外头呢,谁要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就尽管大声嚷嚷吧。
管事这一说,调染师傅的嘴全部闭上变蚌壳了。
然而他们的心不甘情不愿,很快就被挂出来的第一匹布给冲淡了。
“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布料啊!”
这年代的布料染色多为本色和原色,厉害一些的将原色混合得到多次色的绿、紫、粉,也称为间色,可除了这些再也无法突破从间色里染出层次更多的颜色。
褒曼染出来的布由轻到重,由浅至深,呈现出这些人从未见过的颜色,难怪他们惊叹了。
师傅们惊叹连连的同时,独彧也进来了,他也看见了那匹色彩很缤纷的布料,原本木然无表情的他,嘴角居然翘了起来。
旁人没注意,老九却是大大震撼。他们家殿下居然、居然笑了!这个褒家丫头太神了!
他们家殿下这辈子得到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尤其是感情。而这个能让殿下展露微笑的女子,就算让他绞尽脑汁也要替殿下把人收拢过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