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合宜的温柔大概也不适合给予;然而,放任情况烂下去似乎也不是他的作风。
好一会儿,他才道:“如果你觉得在我身边很痛苦,想申请转调,我不会阻止你。可是坦白说,你是很好的书记官,谁得到你就是走运。”
语毕,他按了按她的肩膀,转身离开顶楼。
林敏亮站在那儿,一阵风吹来,吹干了她脸颊上的那道泪痕。她不禁叹口气,又深呼吸,像是早就预料到这样子的结果,她心痛,却不再遗憾,至少她说出口了。
她仰头望着天空,当成亲妹妹吗……
呵,原来她抽中的是最糟糕的一支签哪。
***
接下来的两天,急诊室仍然处于战乱时期,刘巧薇还是一样累得像滩烂泥。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停车场走,却在那里遇见了穿着便服的陈士勋。
他蹲坐在她的车子旁边,像是守候己久。
她愣住,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直到他察觉了她的靠近。
“嗨。”他抬头望向她,“下班了?”
“你……”她一时之间还回不了神,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会穿着便服出现在这里。
“你已经出院了?”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性。
“没有。”
“那你为什么——”
似乎是料想得到她的疑问,陈士勋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我骗了护理长,说我要回地检署办个事,所以她就让我请了几个小时的外出假。”
听了,她闭了闭眼。这家伙真是死性不改。
她拿出车钥匙,解除了中控锁,道:“有事快说,没事让开,我没那种美国时间陪你耗。”
他由地上站了起来,挡在她的面前。
“为什么这两天都是别的医师来巡房?”
“不为什么,只是例行性人力调度而已。”她向右侧挪了一步,试图绕过他的身旁。
“好吧,无所谓,反正那也不是我今天来的重点。”他则跟着她往左挪了一步,不让她逃走,再问道:会儿有没有空?”
“当然没空,我要回家睡觉。”她叉着腰,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他嗤笑了声,“我才不信你会那么早上床。”
可恶,被他说对了。她沉默了几秒,避开他的目光,“你想干么?”
“陪我逛夜市。”
“啊?”逛夜市?!他是哪根筋不对劲?“神经病,我为什么要陪你逛夜市?”
“干么这种反应?”他一本正经地说:“带你去逛夜市一直都是我的梦想。”
“少夸张了你。”她哼了声,睨他一记白眼。
他则捶了捶左胸膛,露齿而笑,“这是真心话。”
那样子逗得刘巧薇想笑,却硬是憋着笑意,仍然摆着臭脸。
“你是跟我说真的?”逛夜市?真是愈想愈莫名其妙,他还真搞得出名堂。
“当然,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她转转眼珠,考虑了好一会儿,视线不自觉下移到他的腹部,“不过你的伤……”
“不碍事。”
“真的?”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也是。”壮得跟牛一样,她记得他连西瓜刀都挨过,“那就一个小时吧。”
“一个小时?!”他哀嚎出声,“会不会太赶了点?”
“不要拉倒。”她作势提步走人。
“好好好……”他伸出手臂拦着她,“一小时就一小时。OK?”
闻言,她停下脚步,直直望进他的眼底,终究还是忍不住迸出了浅浅的笑容。
第6章(1)
由于他依然算是个伤患,所以刘巧薇理所当然成了驾驶。
看着她开车的侧脸,陈士勋有种说不出来的不适应。从前,她一直都是坐在他的摩托车后面,环抱着他的腰,偶尔会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而现在,她却是坐在驾驶座上,手握方向盘,显然已经不需要他载着她去哪。
思及此,一股幼稚的失落感还是浮上他心头。
抵达目的地之后,或许是时间晚了,逛夜市的人已经没那么多。他在心里可惜了下,本来还痴妄可以藉人潮偷牵她的手,或是搂她一下……
“为什么是梦想?”
突然,她开了口,打断了他的邪念。
“嗯?”他回过神来。
“你刚才说……”她轻咳了声,才道:“带我逛夜市,是你的梦想?”
“喔,那个啊。”他低头,笑了笑,“以前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很想找个时间带你出去逛逛,可惜你的课好像永远都上不完。”
听他这么说,刘巧薇回想起那一段水深火热的考试人生,似乎真的就像他所说的一样。
从小到大她的生活就是忙忙忙,幼时上才艺班,长大上补习班,就连出社会了,同样也是值不完的班。
“现在想起来,我都怀疑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呢。”她喃喃低语。
“啊,你等一下。”
他突然跑开,买了支番茄糖葫芦回来给她,“喏,你的口味没变吧?”
她愣了愣,傻傻地接过手。
“谢谢。”恍若梦醒,她回过神来,道了声谢,心窝却突然涌上了一阵酸与甜,就像手上那支糖葫芦一样。
后来,他又买了一串烤鸡翅给她,还有蚵嗲、青草茶,然后是蔬菜抓饼,全都对了她的胃。
当然,这不是他运气好,也不是她不挑。
她发现,自己喜欢吃什么、不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陈士勋居然全部都摸得一清二楚。她蓦地想起高三那一年,每天晚上补习班下课之后,他都会提早去夜市晃一圈,然后提些小吃、点心来给她。
难道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记下来的?
“你……”她启唇,显得欲言又止,“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
他笑了笑。“我神。”
闻言,她翻了个白眼,“去死。”
“别忘了,是你亲手把我救回来的。”
“我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他侧头俯视着她,“你说谎的时候左边眉毛会抖喔。”
“欸?骗人。”她摸了摸自己的眉骨,“有吗?哪有!”
自觉被耍,她气得捶他一拳,他却毫不客气大笑出声。
后来,走完一趟,他怕她脚累了,便邀她在天桥的阶梯上随意坐下来。他坐在上,她则在下在前。
他凝视着她瘦弱的肩膀,又想起她的工作量是如此繁重,不舍之情顿时浮现。
“你的工作不会很累吗?”他忍不住问。
“会啊。”她背着他,低头咬了口抓饼。
“那为什么不多休息?”他曾经听护理长说,只要急诊室需要支援,她几乎有求必应。
“这要问你哥。”
“我哥?”他顿住。
“他是我头顶上的主管,他要我尽力,我敢不拚命吗?”
他突然哑口无言。
等不到回应,她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出来,“开玩笑的,他当然不会强迫任何人,只是……唉。”她又别过头去,继续道:“这一行嘛,你知道的,就算再累、再困,只要一想到有人可能正躺在手术台上、奄奄一息,是医师的都无法安心躺在床上睡觉吧?”
有能力可以出手相助,就不应该袖手旁观。
这道理他懂,他又何尝不是这种人?
想想,他抬手看了腕表一眼,距离约定好的一小时也仅仅剩下十分钟,后天他就出院了,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或许这辈子就不会再有第一一次的机会。
正当他愁着不知该从何启口的时候——
“喂。”她却出了声。
“嗯?”他回神。
“你上次不是送我气球吗?”
“嗯,怎么?”
“那个盒子……”她支吾了下,才道:“为什么里面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