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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页

 

  沈自扬大概早就掌握看穿了我的弱点,料准我必定对他心软。从他跟着我到学校,我捱不过,答应跟他保持联络开始,他就每次都用这种落寞苍凉打动我。这是他最温柔的手段,通常都如他自己所说的,他更霸道,我是抵抗不了的。

  我们沉淀在可怕的沉默中,他低垂着头,完美的侧影,在黄昏的灯光下,隐约散出一抹忧郁的神釆。终於,我叹了一声说:

  “你先把眼睛闭上。”

  他抬头,脸上隐约有种狡狯的笑容,可是看得不真确。他依言闭上了眼睛。

  我等他闭上眼睛後,再把灯关掉,然後跪坐着,双手按着床面,在黑暗中慢慢地靠近他——蜻蜓般地点吻触他的双唇。

  他突然张开眼睛,我来不及离身,就被他拥入怀中,双唇紧缠住我的唇脸,黑暗中特别惊心地让人感觉到他的狂焰炽热。

  阴险!我又上了他的当!

  窗外北风呼号,这时节,我已无法再度测太多幸福的想像。我真的真的深深牵涉入他张织的情网了,再说什麽——

  都难。

  第二十三章

  花若再开非故树。

  我的名字叫ECHO,认识我的人都这样叫我。

  我有一点任性,一点寡情,我的神情通常带一点冷漠,一点孤傲。

  我和每个人打哈哈、点头、微笑、招手、说哈啰;我学会了参加舞会,泡咖啡厅,懂一点交际、应酬、拍马屁的话;会说一些不带颜色,却也没什麽营养的笑话;也知道什麽时候该笑,什麽时候该保持沉默:国际影展期间,宣传如火如荼地展开时,我会好兴致地凑上一份热闹;立法院、国会又有什麽肢体语言冲突时,我会煞有其事地评论一番。我会闲来无事,走它几遍落日大道;上街头林立的语言中心看看逛诳;也到各处书店摸摸杂志,闻闻书香;还进图书馆啃它几本洋文书。考试到了,我会很安份的读书、作笔记;也会很勤劳的四处打听消息,搜集考古题。

  我还学会了把嘴角微撇,露出很不屑的微笑。

  可是,可是——我不敢想起沈浩。

  学期大考时,我的第二外国语却仍旧是一团糟。我正准备进图书馆,碰上了学长。他叫住我:

  “ECHO,这麽用功,念得怎麽样?”

  “别提了!”我倚着墙,右手提一提背包肩带。“这下准死得很难看。”

  “没关系,我罩你!”学长很义气的拍拍胸脯。

  “真的?”我微微一笑,“那先谢了!”

  学长摆摆手,表示“没有什麽”。花圃对面有人在喊他,他再朝我一挥手,就转身跑过去。我仍倚着墙,看着他飞扬的身影在暖酥的日光下,泛闪着微微的金黄色彩。末了,怅然微叹,反身走入阴暗中。

  上课後,学长果然很义气地坐在我身旁的空位上,准备为我护航。他露出一种默契的笑容,朝我眨眨眼。我轻笑,回头一看,大家也都严阵以待,各自有各自的神通。

  我边写边笑,学长不断地传小抄给我。就在我写得正自顺手的时候,突然想起沈浩。沈浩说的,很可惜,没能尝尝联考的滋味,听说是蒸烤煎煮炸一起来,五味杂陈的……

  我停下笔,学长奇怪地看着我。台上眼观八方的监考先生走下讲台,若无其事地经过我们之间的走道。

  我丢下笔,终是辜负了学长的好意。

  铃响交卷後,学长抓住我,高声说:“你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也不等我回答,丢下我,跨上单车,用力一蹬,消失在落日大道尽头。

  大考最後一天,恰是周末,又在校园碰倒了学畏。他正和班花在一起,看见我,头轻轻一点,就板着脸,独自在一旁沉默。

  他早就解脱了,今天大概是陪班花来考试,英雄美人,自古难求。他们俩这组合,看得我不由得心里微微心酸难过。

  班花说:“ECHO,你怎麽搞的?为什麽要那样做?”

  “蠢!”学长打鼻子哼出这一声。听起来,余恨犹未消。

  我走到他面前,轻轻向他一鞠躬。

  “对不起!辜负你的好意。你别再生气了!等待会考完试,请你们两个吃汤圆。”

  听我这样说,班花又在一旁帮腔,学长也不好意思再生气,可是他还是又骂了我一声“蠢”。

  周末夜是个邪恶、魅力的混合体,各式的罪恶充斥在每个阴暗的角落;各样的欢乐泛滥自每盏昏黄的的灯火。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去处,大概相同的,该是一式的靡烂和繁华景象。

  尽管是期末大考,耳畔仍隐约传来同学计划考後狂欢的兴奋。原本就不太宽敞的教室,此刻从满了人,更显得拥挤与狭窄。气氛是紧张的,却仍不时可听到几声轻佻的笑声。

  考试本来就是讨人厌的事,解脱以後,除了欢欣,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学长跑到我面前,夸张的说:“嘿!说好请吃汤圆的,别想溜!”然後目光四处梭巡,抓着我,会合上班花。

  班花嗔笑道:“你当真这麽馋!还抓着ECHO不放!”

  学长这才放开我,哈哈大笑起来。

  年轻的日子,怎麽嚣张、怎麽张狂,都是好。虽然有负担、有烦恼,还是无限的美好。

  我很想念沈浩、呆呆、绿意和阿光。

  接下来是放晴的日子,天空蓝得像太平洋,我想起冬日的淡海,还有夏日的安平海滩。

  和沈浩一起游过太平洋的海水,我向太平洋许愿过青春;也和绿意一起织过太平洋的蓝,捞起每一杓太平洋的水,都有我们年轻的梦想。

  也曾和呆呆对着长空,诉说过无数的希望憧憬,流云轻歇处,皆有我们年少的相望;更和阿光在星斗满天的夜晚,畅谈过古今天地洪荒,高挂在黑天绒之外的无数星光,飘浮着我们无数的笑声飞扬。

  然而,我依然过着仍是一个人笑说寂寞的日子。虽然,有着沈自扬。

  我的心究竟怎麽对待沈自扬,常常使我迷惘纷乱。和他这一切,究竟是否能算作是爱情?

  爱情?爱情像大江东去——The River of No Retarn。

  一个晚上,不小心听到The Way We Were,时移事往,往事如同意识流经典名作,泼墨般撒绘在墙头。我想,我有一点体会出当年阿光夜夜捶墙落泪的悲哀。难过的不是分离,而是那颗曾经相知相许,最後却变了颜色的心。

  可是,我和沈浩不曾有承诺——还是真的我变了?!他说他叫沈浩,叫我别忘了他……

  到如今,都难!都难!——唉!

  走在落日大道,我蓄意捕捉夕日的金黄。这样的落日,这样的金黄,是不会重新再现的。再现的,是多了几季沧桑的阳光和渐渐老去的青春。即便是感伤,我也要让眼眸好好记忆今冬斜阳柔情的眼光——二十一岁最後的残阳。

  阿光来信祝我期末考顺利。

  日子在我吃饭、睡觉,不经心的混沌中过去。开学前几天,我正坐着发呆,接到木本的电话。

  “ECHO,”她说,语气有一丝不相信和不可思议:“你被当了!死当!”

  本来就在我意料之中,我没有太紧张。

  考试虽然是一场肮脏的游戏,上下交相欺骗,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公平。在我辜负学长的好意时,我心里就预知会有这种结果。学长大概也是这麽想,才会质问我为什麽要跟自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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