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正常,就不会跟那个沈自扬交往了。”她说。
怎麽又扯上他了——唉!
“你说吧!他那一点不好?”我看着她的衣领。
“我也说不上来,”绿意甩动齐肩的秀发,微皱眉头。“就是觉得怪怪的。”
“既然说不上来,那就不要说了。”
我大步走开,她拉住我,突然冒出一句令我惊心的话。
“嘿!大苏,你该不会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才跟他在一起的吧?”
我像是被针剌了一下,却还是若无其事地回视她:
“你在暗示什麽?我和沈自扬之间有什麽暖昧的关系吗?”
“难讲!”绿意放开我,扬着一抹毫不在乎的神情,挑衅地看着我。“你这个人,保守又瞥扭,假若被看了什麽不该看的地方,被触摸了什麽不该摸的地方,说不定就真的呆瓜似地‘非君不能嫁’了。以前你老是盯着他看,迷恋他到入魔的地步,他也老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你的周围,现在却突然变成情人了,你敢说你们之间没有什麽!”
“本来就没有什麽。”我头一甩,朝马路对面走去。
“大苏——”绿意一把将我扯住,一辆计程车从我身前三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唰”一声急驶过去。“你到底有没有在看路?红灯呢,小姐!自杀也不是这样冲法的!我知道你心虚,但也不必这样!”
我低着头,将手插入口袋,不吭声。
“想沈自扬了?”她又开始嘲讽:“看不出来你一谈起恋爱,会这麽奋不顾身。被他亲吻和拥抱了?一定是的,否则你还猪脑袋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我说的没错吧!”
“你在嫉妒?”我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话。对付夏绿意耳根才会清静。
“嫉妒!谁?我?你开什麽玩笑?”她露出不屑的表情。
“没有就好。”
绿灯亮了,我大步迈开,班马线垂直伸展,引导我们到达彼岸的目标。
我回过头,绿意正朝我招手,我加紧脚步,匆忙跳上人行道。这同时,号志灯又由绿灯转黄而变为红灯,一辆银灰色的宾士轿车无声地,从她身後十六米宽的大道滑驰而过。
第二十二章
一开始我以为是可以天长地久的,大傅、绿意、呆呆和沈浩。可是世事轮转各自有它应循的轨道,因缘际会以後,就是分道扬镳的时侯。所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繁华散尽之後,终要面对寂寞凄凉。
就像年轻的时候共聚一堂,骊歌高唱以後,各奔前程。多情的空白苦,这人生,原本就反覆上演着一出出聚散离合。
而即使天聂地久,又待如何?
一开始,我真的真的以为可以天是地久,可是,最後,呆呆移民美国,什麽思念都不留,大傅有了归循的道路和对象,彼此的心情也不再年轻如旧;绿意也有自己幸福的追寻,也许我们之间是可以一辈子的情缘,只是,各自不同的生活天地,落差起伏成了距离,造成重重的落离,许多的心事秘密,难再共有;而沈浩,更成了如今我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後来我又认识了阿光。
阿光是个很好的朋友,我却怕将来各自嫁娶以後,所有的相识相知全都走了样。知己毕竟是一则迷人的神话,年少轻狂时可以做做梦,落实到现实生活之後——交情毕竟不单只是两个人的事,总有太多其他人事的牵扯。
谁知道以後究竟会赞成什麽样,我只能珍惜眼前相聚的时光。
可是,太熟的果子会怎麽样?休说。感伤的泪水我知道,咸的。
阿光终於还是光荣应召入伍。走前,为他饯别。
宴席设在阿光租来的公寓阳台。我拎了一堆啤酒、卤菜、乾量,还带了一束鲜黄色的雏菊。
我们坐在阳台的凉椅上,喝着啤酒,吃着干量,纵谈宇宙天地和古今。
阿光酒量不好,酒品也差,两罐啤酒下肚,酒性大发,指天赌咒发誓,高声放歌!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尤——来!敬你一杯!”
说着,将罐内剩下的啤酒洒向夜空。跟着又开了一罐,仰着头,咕噜咕噜的暍下肚,又举着酒罐对着天空大叫: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意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又笑又叫又闹的,末了,却低头呜咽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掉泪。他抽搐了一会,丢下我跑进屋里。
再出来时,脸已洗净,整个人变得种清气爽。
他对我微微一笑,递给我两张海报。
我慢慢展开,一张是银河星云,一张是晴空流云。
“你那里弄来这宝贝?”我神色激动地说。
他又开了一罐啤酒,缓缓喝了一口。说:
“我也忘了是在哪里发现的。那天经过一家店,本来是进去躲雨的,看着了,匆忙卖下就走了,也没特别注意是在哪里。”
“给我的?”我不放心地问。
他点头:“嗯!送给你。”
“啊!谢谢!”
我将两幅海报完全展开,一会见远观,一会儿近看,兴奋得像个小孩,好半天才小心地卷起来,放在旁边的躺椅上。
我支着头,歪靠着躺椅,甩着及胸的乱发,酣笑地看着阿光。他突然吱唔起来。
“你知道吗?你很——好看,很——漂亮,可是——”
哈!难得他会说一句赞赏我的话。他一向不是注重外表的人,今天是那根筋不对了?!
“我知道,你根本是不自觉的,可是——”
我打断他的话,说:“你到底在说什麽?”
阿光尴尬地笑。
“还记得校庆那一天到我学校吗?”阿光学校校庆那一天,他邀请我前往参观,遇见了他的一些同学,“我同学说你很漂亮,一身风情,可是,有点卖弄。还说你看起来冷傲不可攀,清纯艳丽,却孤高怪僻!”
“你同学未免观察得太仔细了吧!”我大笑。
“喂!我是说真的,你别不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才不理会人家说什麽,不过,我想你的心事大概还没有解决。我同学的看法只是一个例子。你可以不理别人说的,却难保旁人不来招惹你。我怕你以後会惹来更多的不愉快。”
阿光接着说:“他们说你孤傲怪僻,甚至卖弄风情,原也没什麽恶意。告诉你,只是希望你心里先有个底,以後若再听到什麽闲言闲语,就把它们当作耳边风算了!”
“知道了。”我说,仰躺着,专心注视满空星斗。
孤高怪僻?我本来就不合群,没什麽新鲜好在意的。
卖弄风情?——哈!倘若能够,我倒真希望我风情万种啊!
後来问及绿意,她好笑地抚平她散乱的头发。
“风情?!算了吧!你!”然後问我,她的裙子有没有起皱。
绿意是个迷人的女孩,清纯多於妖媚,健健康康的。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不同的标准,只要不太伤害自己,听听也无妨。阿光同学的话,不想坏的,让我觉得,也许我是有点魅力。
魅力?苏宝惜,你究竟想迷惑谁?
阿光入伍後来了信,满纸的无奈,在黑暗中痛哭流涕,指天发誓。发什麽誓,阿光没说,我也没问。想也知道是仟麽,阿光的心事就几椿。又说他学会了很多骂人的话,很脏的那种。
我原以为他的疤痕淡好得差不参了,没想到竟是伤得那麽深!
几天後,在夜暮的落日大道上,遇见那个被班上各色男子奉为班花的明媚女子。她对我浅浅柔柔的微笑打招呼,我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