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傅严肃地盯着我,我觉得怪怪的,不太像从前我认识的,那个自大自负、一身锋芒的傅自有。
我举起筷子,挟了一块豆干,又笑说:“我是那上京应考而不读书的书生。”
忘了在那本书上看的诗。这些日子,我看书看得很杂,天文、地理、武侠、科幻、志异,鬼怪、言情、童话、侦探、推理,传记、诗集……
“啊!温瑞安!”我突然叫出来。这一句,温瑞安写的,“黄河”中的一段。不过诗文顺序我记得模糊,只记得几句印象特别强烈的。
我是那上京应考而不读书的书生,
来洛阳是为求看你的倒影……
而春天是爱笑,
明天我的路更远……
就是爱情和失恋,
使我一首诗又一首诗,
活得像泰山刻石惊涛裂岸的第一章……
绿意拍我一下,说:
“干嘛?想吓人?业余学生一个,连懒散都有藉口!补考若是不过,看你怎麽辫!”
这时有个人经过我们桌旁,看见我,惊叫一声:
“ECHO!你怎麽在这里?”
是班上同学,我笑着指指绿意,和对方寒喧一番,一点也不像从前老是颦眉蹙额,充满不耐烦的我。
大傅默默看着,突然说:
“你想的就是这些人吧?人家拒绝联考,也要是建中毕业的,你呢?你算什麽?!”
随着大傅这句话,气氛突然僵硬凝重起来。
大傅转头对身边的女孩低声不知说了什麽,女孩起身离开,绿意织趣地也跟着她一道走开。
“苏,过去的事,我很抱歉——”大傅说。
我扬起手,不想听他接着说的,笑着插口道:
“说什麽抱歉!反而我一直很感谢认识了你。”
“可是你怎麽变得这麽——堕落颓废。”
我摇摇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做这个反应举动。
“我本来就这麽颓颓废废的。倒是你。怎麽那种猖狂嚣张气焰都不见了!”说着笑了笑:“不要忘了你那自信、放肆的笑脸!有时候虽然看了令人觉得刺眼,可是,说真的,我一直记得你那霸气十足、狂妄自负的神态。我真的很感谢认识了你,今日得再相见,总算无憾了。”
大傅跟着笑了笑,展现的是不同於从前盛气凌人的另外一种自信。他说:
“这叫成熟。总要有所收敛的!”
成熟?也许吧!我开玩笑说:
“那我算是大器晚熟!”
他哈哈大笑,把嘴里的饭喷得满桌都是,我赶紧把豆干抢救过来,他跟着也抢了海带过去。
又像是昔日瞎闹的景象……
“这以後,很难再见面了吧?”大傅突然说,神情微有一丝黯淡。大概他也想起了从前……
“怎麽这麽说?”我还是笑笑:“又不是什麽死生契阔的事,有机会,随时都可以见面。”
他苍凉地笑了笑,其实彼此都知道,全是些安慰骗人的话。这以後,再用什麽名目来往?友情?难!不是我把感情的事看得太狭隘,观看我们日常周围这情谊,除了些人际互动,就是应酬敷衍了事的场台。所谓知已,除了将心给他的那一个,其余的,谈什麽都难!
要离开了,大傅拥着女友,朝我们挥挥手,我也对他们挥手说再见。泪,悄悄地掉落。
绿意看见我眼角的泪水,问我为什麽难过?
感情真是件太累人的事。为什麽——这一切,不能天长地久?
第二十章
赋别大傅以後,奇怪的,我特别爱往行天宫跑。
第一次焚香祝祷时,我觉得好麻烦,需要点燃那麽多柱香,一炉参拜过一炉。
朔月那一天,下课得晚,我拐到行天宫。人不多,中殿显得空旷,凉夜有风,碧海青天,偶而自殿檐下可窥得几许星光。
我焚燃了香,看着香烟袅绕上入天听,突然觉得,这一切真是奇妙。天界,凡间毕竟两世殊隔,天人与凡俗,更是无处交通。还是尘间某处,有着天界的结界入口,我不知道,只是一刹时,我看着香烟袅绕上升,直没入青天中,突然觉得,是不是这样?这袅袅青烟,是不是将我的心情上达带入天空中?
因得这样的方式,神明与凡人之间,才得有所交流吧?应该是吧!我总是这样想,更爱焚烧祝祷时的清明。
就连那两枚半月竺,也让我心颤不巳。若说袅绕上升的青烟,凝聚了我心中所有的愿望,这两枚半月竺,就代表了神明所有的回覆。
我不敢求的,我有什麽资格求神呢?
每次,我总怔怔望着手中二枚半月竺,末了,将它们轻轻放回去。还是和神明保持着平衡的关系吧!这样就好,不要贪求。关於天机的事,它也不可能泄露,至於将来的运命离合,知道了,徒添忧伤。
可是,是不是这一世的聚散离合早都注定得好好的?我始终没敢这样问着神明。如果是呢?我真想翻翻那本姻缘天书。月下老人大约是过於怠惰,以致於人世间感情的事,这样复杂难明。
可是司情仙子怎麽会知道人的感情这麽曲折?每一世轮迥都已喝过盂婆汤了,为什么还要归咎於前世未竞的缠绵?可是,关於我对沈浩,以及和沈自扬之间,除了归咎於前世,我找不出什麽更好的藉口。
我抬头望着青天,满天瑰丽的星斗如此地灿烂,为什麽人生不如意的事这麽多?
回到家後,我费力地爬上顶楼,沈自扬倚着门墙,朝我展露一丝朦胧微弱的微笑。
我打开门,给他一杯水,轻轻叹了一口气!
“算是我欠你的。”
他只是瞧着我,微弱地笑。我又叹了一口气。
“你说吧!你这样,到底要我怎麽样?”
他坐到我身边来,突然拥住我,我先是—惊,懒得挣扎。就任由他抱着。他在我身边低语,口气急切而热烈。
“我只要你对我好,不要再这麽无动於衷。我不相信,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
“我……”叫我怎麽说!
他越拥越紧,语气越热烈,一种激情又在他体内骚动。我连忙推开他,打开窗户,夜风吹进来,凉了一室昏热。
“你该回去了。”我说。
“你不用一直赶我走!”他粗声地回答,眼神炽热、激动地锁住我。“我自己知道什麽时候该回去。你先回答我的话。”
“明知道不能勉强的事,为什么还——”我接口。
“我就是要勉强!”他跳起来,攫获住我。“我就是要勉强。”跟着将我压倒在床上,双手按定住我的掌腕,唇齿一阵阵的灼热,爱抚过我的颈间。
“请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极力想挣脱他。那双艺术家的手看来修长柔弱,没想到力气却那麽大,我怎麽挣扎就是挣不开,扣得好紧,抓得我双手不由得发疼。
我的衬衫因他的粗暴,褪落裸露开来,他狂诉着放肆的激情,阵阵灼热麻酥,热印在我的前胸。我本能地抗拒着,他却将我抓得更紧,一心想将我淹没在他的深情爱抚中。
一开始就不该对他心软——我不该昧着良心说这种话的。是我自己可耻,态度一直暧昧不明,既享受他的温柔,又藕断丝连,和他纠葛牵缠不清。
我真的是对不起沈浩了——
阿光开始就说,不管我心里怎麽做决定,一定要立意清楚,不要到头来,伤人伤己。现在这光景——难道果真是我罪有应得?!
沈自扬亲密灼热的唇,在我额际和胸口之间游移探索着,且不许我有反抗的意图,一挣扎,他就反应得更热烈,更让我羞耻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