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自尊受伤,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不喜欢她。明明是老师自己要求志愿军的,为什么她举手了,老师却故意忽略她?春夏一直想不通。
她的个性本来就不阴沉,某些方面来说甚至可以算开朗,可是经过[炸鸡汉堡]和[志愿]事件后,她就算不聪敏,也学到一些教训加上应付事情的[本事]。
她没有退缩。越不让她好,她越要表现,没必要谦虚,做了什么她就要说出来让人知道,不肯[埋没]自己的努力,委屈自己,不然她做得那么辛苦干什么?她又没欠别人什么,没必要为任何人辛苦牺牲。
可是,即使如此,从此她还是不再自动举手志愿做任何事。
她决定,从此她做任何事都要有代价,绝不再傻乎乎的举手志愿,浪费自己的自尊与精力。
她也更加确定,小美人鱼那种什么都不敢说,默默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行径,实在愚蠢至极绝不可取。
谦让是没必要的。小美人鱼最后变成泡沫不是美德,更谈不上伟大,而只是懦弱愚蠢,加上自卑及一厢情愿和自我耽溺。
自始至终,王子根本都不知晓小美人鱼的爱,都只是小美人鱼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发颠,自己说给自己听的暗恋。搞到最后,她还以为自己为了爱情牺牲义无反顾,殊不知她只是示范了一种绝对愚蠢的证明。
如此,春夏待在郑家,越发的心安理得,少有寄人篱下的负担。尽管她明白她的确是寄人篱下,也知道她和关玲的地位不一样,更学会不去惹郑杜皖不高兴,不拂逆郑杜皖的意思。
更如此,她在郑家的日子算是愉快的,很快学会适应郑家的生存法则,即使觉得十分委屈,也不跟郑杜皖正面交锋,私下再跑到郑旭阳跟前解释诉点小苦就是。
她适应得这么好,因为她总是想,寄居郑家的日子总有一天会结束,很快她父亲就会接她回去,她不会、水远待在郑家。因为这想法,即使自觉得受了什么委屈,也不会自怜自艾地将自己幻想成孤苦悲伤的美少女,饮泣着寄人篱下的悲哀愁怨。
但她没想到,[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
命运撒了一条无形的线,硬生将她扯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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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一直等着父亲接她回去,但连秋风从颜冬玉死后,就没有真正清醒过。每次郑旭阳带春夏回家,连秋风总是一脸胡渣,两眼迷茫。屋子里丢满空酒瓶,弥漫着发酵成腐的酒精味道。
连春夏自己也看得出来,那已经不是她过去那个高大幽默、疼爱她的爸爸,而差不多是个酒精中毒的废人了。
结果是,连秋风酒精尚未中毒,肝就先硬化了。
病床上,连秋风干脱得不成人形,整个人缩水似,足足小了一号。春夏简直不认得他,但她还是勇敢地走过去。
[爸爸。]她握住父亲枯瘪的手。
[春夏……]生了病,连秋风反倒清醒了,眼角凝着泪。[让爸爸看看。妳都长这么大了……]
小孩子变化大。接近十二岁的春夏,严格说已经不是小孩,而是[半少年]了。
[春夏已经长成“小小姐”喽,有时连我都快不认识她。]郑旭阳开玩笑,冲淡沉重的气氛。
[旭阳……]连秋风蜡黄的脸布满愧疚。[真对不起,我没尽好父亲的责任,一直让你帮忙照顾春夏。]
[别这么说,学长。春夏就跟我的女儿一样,我照顾她是应该的。你尽管放心养病,别想太多。]
[谢谢你,旭阳。]
郑旭阳无言地拍拍连秋风的手。
[春夏,]连秋风交代,[你要乖乖听话,别给郑叔叔添麻烦,懂吗?]
[嗯。]春夏点头,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连秋风拍拍女儿,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你要快点好起来,爸爸,然后快点来接我回家。]春夏跟爸爸撒娇。
郑旭阳打趣说:[春夏,你这么急着要回家,你不喜欢郑叔叔家吗?]
[没有啦。]春夏赶紧解释,气急败坏:[我喜欢叔叔家啦!可是……我是说,我要爸爸快点好起来。叔叔,你也不希望爸爸一直生病吧?]
那气急败坏的神色惹得连秋风和郑旭阳笑起来。连秋风疼惜地看着女儿,目光渐渐哀伤起来。他转向郑旭阳,眼神里充满没说出的话,布满殷切焦虑的神色。
郑旭阳心一懔,敛住笑。
[旭阳,春夏就拜托你了。]连秋风的声音低、干涩、没有生气,简直像在交代后事。
郑旭阳敛容,神色凝重起来。他听得出来连秋风在交代什么。
[学长,你好好休养,很快就会痊愈的,别想太多。]
连秋风摇头。[你跟我都很清楚。旭阳,拜托你了。我只有春夏这么一个女儿,你不答应,我不放心……]
[爸,你不放心什么?是不是担心我不听话?放心啦,我会听叔叔的话的。]
春夏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
连秋风对女儿笑了笑。[春夏,爸爸将你交给叔叔。你答应爸爸,要乖乖的,懂吗?]
[我懂。可是爸爸,等你好了,你要带我去儿童乐园。]
这话让连秋风差点溢出泪。他做出虚幻的保证:[好。等爸爸病好了,就带春夏去儿童乐园。]
郑旭阳心酸起来。[你放心,学长。春夏就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连秋风点个头。[谢谢你,旭阳。]
然后,他的力气突然像是用光了,蜡黄的脸布满晦色的阴影,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交代完了后事,他也就没牵挂。
然后,春夏就再也没有见到她父亲睁开眼睛过。
就这样成了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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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杜皖心里对春夏一直有意见,所以对收养春夏也不是那么赞成。照她的意思,春夏并不是完全孤苦无依,她还有她真正的叔叔、姑姑,甚至外婆也还在,还有阿姨。
问题是,连秋风身后没留下多少钱,也就没有自告奋勇的亲戚出面。外婆年纪大了,住在养老院里都还需要别人照顾。那些叔叔姑姑阿姨,各人有各人的家庭,
有自己的小孩要养,多了春夏,就真的多出那么一个负担,很有差别的。
春夏自己,也不乐意被送到亲戚家,沦落到孤儿院,那更是不敢想象的悲惨。
她拉着郑旭阳的衣角,有一点可怜兮兮,仰着脸,祈求同情怜悯地,说:
[叔叔,你不会赶我走吧?]
[傻春夏,叔叔怎么会赶你走。]郑旭阳蹲下去,疼爱的搂住她,像搂抱小孩那样。
[可是阿姨不喜欢我待在这里.]
[你别胡思乱想。叔叔说春夏要留在这里,春夏就要留在这里。还是,你不喜欢叔叔的家?]
[我要留在叔叔这里]春夏赶紧伸出小手环住郑旭阳的脖子,搂得紧紧的,
怕一松手就被无形的手拎走。
郑旭阳呵呵笑,抱起十二岁、份量已经不算小的春夏。
有了郑旭阳的保证,春夏心安了不少,但还不是完全放心。所以在念研究所的郑关昭一回家,她立刻跟在他身后[郑大哥]长[郑大哥]短的,叫得相当起劲亲热。
[郑大哥,你累不累?要不要洗澡?我帮你放热水。]
郑大哥?春夏居然这么狗腿殷勤!他诧讶说:
[咦?天是不是要下红雨了?我们的春夏小姐居然要帮我放洗澡水,我爸不在
吗?]
[郑叔叔今天晚上有应酬。]
[难怪。我爸要是在家,你哪会想到我,你眼中只有一个“郑叔叔”。][你不要这么说嘛,郑大哥。郑大哥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