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倏然转身。
「你拿我威胁宗将藩?」
「不然你以为呢?小美人儿,」贺将藩眯起的小眼睛里,充满阴狠的狡诈。「好好享受吧,银舞公主,等我杀了宗将藩,攻下随青源,你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啰!」
「你……你要杀宗将藩?」我呆了。
贺将藩的神色一下子如同里上一层严霜,阴寒得怕人。
「怎么?你害怕了?宗将藩非死不可,只有我贺将才是上清唯一的王──」他逼近我。「到那时……」他瞥见了一旁的桂妃,像是突然警觉到什么,住了口。
「哈哈,」他又换了一副嘴脸,拥着桂妃狂笑起来。
「王爷,」进来一位官女,朝贺将藩跪拜说道:「丽妃娘娘前些时日受了风寒,胃口一直不开,现在整个人病恹恹的,奴婢不知如何是好,请王爷前往探视娘娘。」
贺将藩不笑了,丢下桂妃,就着急地跟着官女离开。桂妃脸色铁青,恨恨地打碎一对花瓶,才踱步离去。
看来这丽妃在贺将藩的心中,比桂妃不知高了多少。派个侍女,轻描淡写就将贺将藩从桂妃身旁拉了去,倘若她本人出动,效果岂不更惊天动地?
我担心的却是贺将藩说的那些话。帝王世家的本性就是如此,非得骨肉相残,拚个你死我活不可,权势啊!多腐蚀人心的一个名词,原罪的煽动者!
我抵着墙,缩在角落,到处都有人看守,戒备这么森严,我想逃,也是枉然。
「银舞公主,请用膳。」这几天,一直照顾我起居的侍女端来晚餐。
我不理她。
「银舞公主!」她突然蹲落在我身旁,塞给我一个布包。
「你──」
「嘘!」她伸出食指紧靠在唇上,示意我别出声,然后小心地察看四周,才又回到我身旁,低声急促地说:「如果你想离开这里,今晚子时,准备妥当,静静在这里等,有人会接应你离开。」
说完就急着离开,我叫住她:「等一等,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她没有回答,急速开门离去。
我打开布包,是我的长裤衬衫。
她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帮助我?难道这是贺将藩设计好的圈套?不!他已经抓到我了,没理由这么做,到此是为什么……姑且相信她吧!反正事情都到这里地步了,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去,姑且相信她。现在先补充体力最要紧。
再来就是静待天黑了。
我等着……
子时刚过,房门「吱哑」一声,有人进来了。
「银舞公主!」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轻轻喊着我。
「我在这里。」我说。
先前那个侍女,掌起了灯,我才发现她身后还跟了另一个侍女,她立刻把灯吹熄。
「快!这里……」
偌大的王府,此时静如废墟,只有巡夜的卫士,来回踱守的足音。
「小心!往这里。」
避过了许多道关卡,三人终于趁黑摸出了贺将府。
「好了,公主,我只能带你到这里,再来,就全靠你自己了。从这条路一直走,就可以到城门,小心避开贺将府的爪牙。」先前那个侍女说。
「我明白了,谢谢你们──」我点头。「请你们告诉我,你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一直不说话的那个侍女,突然笑起来,笑容有点凄凉。
「我们是宗将王爷派在贺将府的死间,已经有好几年了……我们都是自愿的,能为王爷尽点心力,就算是死,也在所不惜!」
「你们──」我实在无法形容此刻心中的感觉。
「别为我们担心,公主,」她们微笑说:「我们早有计划安排,你快走吧!」
我热泪盈眶,激动地握住她们的手。
「谢谢你们……」
「快走吧!」
我掩住面,回身潜入夜的混沌世界。
这些人,素不相识的这些人,为了我,甘愿冒这么大的危险,我……
什么样的宿缘啊!使我从二十世纪回到这遥远的古代,和这些人邂逅一场情缘!命运的神啊!为什么要让我遭遇了这些相逢……
看到城门了──糟了!巡城的士兵,我急忙躲入阴暗中,却碰到了一团坚硬结实的东西……一只手将我的嘴捂住── 我慌急了,拚命挣扎。
「别动!」那声音听来充满威严,他放开我。
「宗将!」
身后的人扯下脸上的面纱,果然是宗将藩。
「银舞──」他喜形于色,然后,阴暗处,严奇、贺堂,快速窜到我身前。
「你们……」
宗将藩急切地将我搂入怀里,心疼的说:「严奇说你被贺将劫走了,我马上就带人赶过来,银舞,你还好吧?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嗯,我很好,可是,宗奇死了!」提起宗奇,我眼眶不禁一红。
「我知道,别难过,我会要贺将加倍偿还的。」宗将藩脸上出现了坚毅的神态,武将那种睥天睨地的豪壮。
「公主!」严奇拢靠过来,伤口掩在衣袖里,不知伤势如何?
我问他:「严奇,你的伤势如何?要紧吗?」
「不碍事!」他同答。复对宗将藩说:「王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快离开。」
「嗯!」宗将藩说:「还好你从北防同来,遇见宗奇和公主,否则,恐怕我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退!」
暗影处十余条人影,迅速有序地退开,以严奇为首,贺堂断后,前后左右形成一个护网,护住宗将藩和我。
第十七章
一场战争终于无可避免了。
宗将藩集十万大军,亲自统率,挥师直驱南山源。随青源大军锐不可当,军士冲锋陷阵,不到一个月时间即破城而入。大军肆虐,南山城内到处是残垣断瓦,尸体狼藉。
贺将藩兵败自尽,桂妃和伊麻则被乱剑砍死。城里一片破败,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景象十分悲惨,亟待新秩序的重整。
共主上王的威风原来全是贺将藩在幕后操纵,上王只是人形傀儡一具。贺将藩一死,他躲在京畿不敢出面,下令封宗将藩为「随南王」。宗将藩令严奇重整南山源,三个月后,南山城的景象秩序才逐日复苏惭上轨道。
这就是战争,赤裸裸血淋淋的。战场上不讲究尊严与仁义,只要求「生存」、「存活下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在战场上,无法以道德家的标准眼光,来衡量战争的现实残酷。纸上谈兵,高论道德仁义谁都会,唯有真正经历那种惊魄骇魂的场面,才会知道,为了生存,那些将相士卒,忍受了什么样的恐惧和血泪。
武将的精神是轰烈的死在战场上,不屈不辱。然而,战争实在是残酷非常的,我为战争中死难的随青、南山两城无辜的百姓感到无限的悲伤。
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不!如果我不出现,这场战争还是会爆发,我不过是导火线罢了;贺将藩眼见宗将藩势力坐大,在一旁虎视耽耽,欲除之而后快;而宗将藩也有帝天下的野心;上王不过是一具傀儡,他的首要敌人便是贺将藩。
自古,权势便是野心家窥伺垂涎的诱惑。宗将藩生存在帝王之家,视争权夺势为必然,阶级斗争意识观念为理所当然的时代里,自然根深柢固以王天下为最终的豪情壮志。很难跟他讲什么「天下为公」、「民为重君为轻」、「君主同庶民无异」、「人天生而平等」……他不接受,他生来有贵族的血统、王者的风范,理所当然以为该一统四海,治理天下苍生。他是天之子,神之裔;而我,是上天调派下凡与他婚配的天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