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这么粗声地对他母亲咆哮,虽然他知道这一切十成是他父亲的主意。
“住口!你这是什么态度!”织田信次气得脸色发青。从小到大,只要他决定的事,织田操从没有好好顺从过。
“对不起,妈。是我不对,我不该大声咆哮。”织田操稍为冷静,压下了怒气,向母亲道歉。
他是气昏头了,才会口不择言。本来他就不是太沉得住气的人,对他父亲这样莫名其妙的安排,一想就按捺不住冲动。他的反应是直接的,因此怒气不免牵连到他母亲身上。
“操,你别生气,父亲这样做,是为你着想。”薇安卡布奇仍一本柔顺地劝着织田操。
“妈,你不懂。”织田操轻轻蹙眉说:“我根本不需要父亲为我‘着想’。你知道的,我一向最讨厌他为我作的任何‘安排’。”
他明白他父亲在打什么主意。千里迢迢催促他回来,大费周章地安排这一切,原来都是为了与南条的“相亲宴”。
“听我的安排有什么不好?我所作的一切还不是都为了你好?像你这样离经叛道,我看一定都是被威尔那家伙带坏的,以后不许你再跟他来往!”织田信次锁眉皱额,愤怒的表情和织田操如出一辙。
织田操上小学时,因为看不惯大娘的跋扈,小小年纪就不客气地顶撞,绝不肯妥协让步,对他母亲每每的委曲求全,更是觉得愤慨不已,为其打抱不平。
他不肯待在日本,屡屡要“带着”他母亲离开,织田信次不得已只好将他送回台湾,交由他曾外祖母照顾。但没多久,他曾外祖母病故,他又执意不肯回日本,他母亲便留下来照顾他,织田信次也跟着大半时间都留在台湾。
一直到织田操日侨小学毕业,进入美国学校时,威尔卡布奇在此成立“卡布奇”远东分公司,便顺理成章地成为织田操在台的监护人。这以后,织田操就跟着威尔卡布奇,仅在新年暑假的时候才回日本。
如是过了四年,在美国学校连跳两级念完高校的课业后,织田操申请到美国多所名校的大学入学许可。他父亲示意要他选择东部的长春藤盟校,他偏偏选了西岸的柏克莱加大,原因只因为加州有美丽的海滩,气候又宜人,他可以从事他喜爱的冲浪活动。
好不容易等他大学毕业,多所名校,诸如哈佛、史丹福等大学的企管研究所争相对他招手,他如他父亲所愿地选择了哈佛,却突然莫名其妙地延期入学,独个儿一声不响地跑到欧洲。过了大半月期,才挂个电话告诉他舅舅。连他父亲都没通知。然后,过了一年,又突然说他不打算复学。
这一切,织田信次都把它算在威尔卡布奇的帐上:认为织田操之所以会如此叛逆。桀骜不驯,都是受了威尔带有毒素的思想影响。认为威尔灌输织田操那些什么批判。独立思考,以及创造的想法,都是反叛的思想。它违逆了东方传统“长幼有序”的中心思想,挑战父权的权威,从而怂恿叛逆的毒素,破坏了纪律与法统。
“这跟威尔舅舅毫无关系、而是我讨厌你以自己的意思为我作的任何安排!”面对织田信次的愤怒,织田操毫无畏色,他的确受了他舅舅很大的影响——面对自己认为不合理的事情,极力争辩,而不是一味顺服。
“操,别跟你父亲争辩。”薇安卡布奇拉拉儿子的衣袖,柔语相求。
“妈,我不是有意跟父亲争辩,但父亲这么做,根本就不尊重我、我没有办法接受。”
“你不接受也得接受。”织田信次沉着脸,态度非常强硬。“以前种种,我都任着你胡来,过去也就算了。但这一次,你一定得听我的安排,不许有任何意见,我说什么你都必须接受。”
“这太不合理了,我不接受这样的威胁。”
“你是我儿子,我是织田家的主人,由不得你做主。”
“不管如何,我都不会答应如此荒谬的事!”织田操丢下话,转身走开。
“站住!”织田信次低吼出声。“谁允许你走的?给我回来。我绝不许你反抗我的安排。”
父子俩锁目相向,剑拔弩张,火爆的气氛一触即发。
妈妈桑始终半低着脸,垂叠着双手,拉开点距离地站在一旁。非常识时务又懂进退地哑不作声,分寸拿捏得非常好。
“操。”织田操母亲说:“听你父亲的话,别违逆他的意思。你是织田家的子孙,必须听从你父亲的教诲。”
“妈,这——”
“就算是为了妈吧!为了妈委屈一次,接受父亲的安排.和南条小姐见个面。如果你一定要离开,妈也无可说;但你要知道,你这样做是非常失礼的,人家会说我们织田家不礼数,没有教导好儿子。”
织田操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他讨厌这种相亲方式,更讨厌他父亲为结合两家财势而安排的这种政策婚姻。但如果他现在真的一走了之,他父母的立场一定会非常艰难。南条家并不是一般的人家。
他打定主意,走到他父亲面前,说:
“我会乖乖地听你安排的,爸,但是,只限于今晚!希望你别抱大大的期待,以免失望愈大。还有,我希望你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母亲。”
“你——”
“婀娜达!”织田信次怒火又起,薇安卡布奇喊阻他。阻止父子间可能又起的冲突。
三人沉默地随着妈妈桑绕过假山和水他的庭园,来到“兰室”的廊外。等候的片刻,薇安卡布奇悄声地叮咛织田操说:
“操,等会进去,你一定要有礼貌,不要对方小姐失礼。”
“我知道。妈,我会有分寸的,你不必担心。”
妈妈桑跪在地板上;双手五指并拢,平贴在大腿上。上半身挺直,对着门里轻声说:
“织田先生、夫人以及少爷到了。”
停了一会,她才拉开纸门,倾了倾身,请织田信次等人进到和室。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织田信次开口道。
和室内五个人面对着门坐着。居中的是相亲宴的女主角,南条本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南条美穗;两旁坐着的是她的父母——南条家康夫妇,以及她的哥哥南条俊之和奶妈道子。
南条美穗一头秀发梳挽成髻,上头插着花朵和珍珠编缀成的发饰;穿着纯手工织绣的锦缎和服。娥眉淡扫,顾盼生姿,乳凝般的肌肤吹弹可破,无一不流露着大家闺秀端庄高雅、华贵温婉的气质。
“初次见面,我是织田操。”织田操随着父母跪坐在桌前,双腿叉开四十五度,两手平放在大腿上,恭谨地点头向对方出声招呼。
南条美穗颔首回礼。带着仕女惯有的娇羞,眼观鼻、鼻观心,黑白分明晶莹的水瞳轻易不敢流转,始终半垂着眼,望着桌前的某个定点,长长的睫毛帘幕似的柔盖着。
无可置疑地,南条美穗不管从哪个角度挑剔,都是无懈可击的美媛。气质温婉高贵不说,举止端庄从容,虽有点带羞,也丝毫不损大家闺秀的风范,反而增添一种娇美:而巧美精致的五官,配上浓纤合度的体态,更自有一股引人的娇媚与丰采。
“不愧是织田兄的儿子,果然长得一表人才,气宇不凡。”南条家康仔细端详织田操,甚感满意地点头。
“哪里,您过奖了。”织田操态度恭谨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