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房管的是主人们的月例,以及府里与宫廷、外头应酬的礼尚往来。
至于菜钱就琐碎了,府里要吃饭的人那么多,每一天都是不小的数目。
至于收入?这坑爹的,明面上,就是看着国舅爷每年一万两的俸禄在吃穿。
伏幼忽然佩服起大小白氏了,这姊妹俩管着府里三百多口人的生活,帐面上不曾出现赤字,没有入不敷出,没有人人面有菜色,这不只是能干两字可以带过去,是非常能干了。
换成她来,她不敢打包票自己能做到。
高门大户果然没有想象中的好混,高手都藏在深宅大院中。
朱佾开听完她的忧虑,笑得差点没了形象。
见伏幼的目光都快杀出刀光了,才正经了颜色,摩挲着下巴,思考起她的提议。
表面上的确如他的小妻子所说,国舅府三百多口人靠着他的俸禄过日子,为官者,尤其像他坐在高位上的,俸禄看似丰厚,其实不然,能实打实的领到所有俸禄的有几个?官吏那么多人,国库可没太多白花花的银子给,有时折粮,有时折炭,多得是几品大官领的俸禄还不够全家开销用度的传闻。
家里用度是一个问题,再加上官场上避免不了的人情往来和应酬,如自家府上,说实话一万两俸禄根本不够看,还要倒贴。
他并不鼓励贪污,收受贿赂,在肮脏的官场中,也不乏为官清廉者,但更多的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贪官污吏,若那些人来求他办事,他也不会不收。
这是官场潜规则。
收了,人家才能把心安然的放回肚子里,过度清高了,是会到处得罪人的。
说穿了,他真想要银子,多得是送到家门口来的人,可他并不是谁送来都收的,他也不想找死找得这么快。
他虽是外戚兼一品大官,却不像亲王还是开府的皇子有着皇族府邸的编制,还有另外的俸禄,不过他不是像妻子所以为的那么“入不敷出”,他有些私人产业,如外头的铺子或包家山之类的园子,练子那边另外有人打理。
府里的下人多是他祖父、父亲两代留下来的人,到了他这一辈,府里的正经主子加上他那些庶弟妹,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服侍的人却有三百多人,人事太过冗赘,是可以裁减一些不必要吃闲饭的人。
“后宅是你的,你看着办就好。”他已经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她,这些就让她去发挥吧。
“我知道了。”
于是伏幼和大小白氏商量后,大刀阔斧的整顿一番,关闭许多无人居住的院落,缩减了工作重迭的人,一共遣散了百余人。
消息传出去,又在年关将近的时刻,自然有人反弹、求情,伏幼一律回应,乖乖领了遣散金走的人,另外有五斗精米和十斤棉絮可领,闹事的人什么都没有。
一些想借机吵闹的人一衡量,多数默默领了该得的东西走人了,剩下几个刺头儿,伏幼命练子绑了出去。
那些摸着鼻子离开的人自然没什么话好说,不过那些刺头儿说话可就难听了,什么国舅府的新主母没有容人的度量,才刚进门多久,就把他们这些老人踢出门……
话说得很难听,传到伏幼耳中,她却只是笑笑。
但伏幼这一招,让本来宛如沉睡般的国舅府整个醒了过来似,以前觉得自己捧着的是万年摔不坏的金饭碗的下人们有了危机感,府中多了个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在什么风声都没有的时候就裁了许多人,下一个搞不好就轮到自己,想继续在国舅府待着,得时时记得提起精神来办事。
这样一来,就连大白氏都说下人推托的情况还真的变少了,其他主子们也都深深感觉到自己身边小厮丫鬟的改变,扶额称幸。
腊月二十五,皇上依照惯例赏了福肉、团圆饼、布料、荷包和果盒给百官,伏幼全部发下去给了下人们,像大花、小玉和胖姑这些得用的人就多得了点。
国舅府平时资助的寺庙道观到了年节也会给府里送礼,僧人自己做的酱菜、水果、花卉等等。
待到在府里守过岁,打个小盹,朱傦开凌晨时分就得穿戴整齐,披星戴月,和百官一起赶往皇宫给皇帝朝贺。
这还没完,之后,皇帝举行家宴时也得在场,除了陪皇帝开会、耍乐子,还要陪吃。
这规模可比年前冬至宴要大上许多,百官得带着家眷一起来,只是宫里的赐食谁敢放开肚子大吃大喝,再说从御膳房来到宴会桌上,什么山珍海味早就凉得冰凉透心,好不容易回到家,吃的这一顿才是真正能填饱肚子的热食。
年初二,陪着妻子回娘家,又是吃吃喝喝,总的来说,春节就是没完没了的吃东西。
元宵节过后,这年算是过完了,收拾玩心,该回工作岗位的、该读书的,生活秩序都回到原来的模样。
这天晚上都过了饭点,朱佾开却还没有回府,也没有派人回来知会她一声,伏幼一直等到酉时末才草草用过饭,他还是没有回来。
新婚至今几个月,朱佾开从来没有这么晚归。
她派大龙进宫去打探消息,小龙到其他官员家问问今天上朝的官员是否都回家了?
大龙去得快,回来得也迅速,只是面色沉重。“宫门根本进不去,还有,宫外方圆五里都是禁卫军。”
伏幼脑子里马上窜进一个念头——宫里头肯定是出事了!
小龙带回来的消息也不乐观,今日上朝的官员无一返家的。
这一夜,国舅府的灯火点了通宵,直到天明才熄,但是镜躬阁的人没有一个有阖眼的。
大小白氏也知道了这事,姊妹相偕来和伏幼作伴,直到午夜眼见体力不济,才让伏幼给劝了回去。
次日,伏幼早午饭明知吃不下也逼着自己吞下去,在她以为,越要让自己有充足的精神体力,才能去解决事情。
直到未时末,练子才派人进内院,说大爷回来了。
只见朱僧开精神略带疲惫,伏幼围着他转了一圈,摸了一遍,发现他身上的官袍下襟竟沾了血,还划了一刀,有些地方都扯破了,不禁骇然。
“无事,是金銮殿上打斗,羽林军的血。”他避过自己为了救皇帝差点让人砍了一刀的惊险,挑着轻省的说。
伏幼服侍着他把衣服脱了,把他推进浴间,替他洗发擦背,让他好好松乏一下。
洗了澡后她让人端来压惊汤,这一连串下来,朱佾开紧绷到极点的神经才真正的松弛下来。
“你不问我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
伏幼嗔他,“你一天一夜没回来,能有什么好事?”她还真没兴趣知道。
朱佾开也无意把太多朝廷的事说给一个深闺妇人听,但到底那些个惊心动魄并没有过去,只怕侥幸逃过一劫的皇帝回过神来,接下来会有更大一波的清洗活动,等着那些逼宫不成的人,甚至牵连无辜。
每年二月二龙抬头这一日,百虫于初春苏醒,龙图国是以农耕为主的国家,一国之尊的皇帝都要象征性的率领百官出宫,到先农坛扶犁耕田,以示慎重。
晋王以此为借口离开封地,挑在这日子进宫面圣同时发难,打着反旗将皇帝与先帝父子间一笔不可告人的烂帐翻扯出来,指控他是夺权篡位,先帝原来要把皇位传给他的,不料宫人为皇帝收买,在先帝驾崩时自己没有到,宫人遂传旨立其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