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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个上午,朝露的视线偶尔会离开电脑和档案夹,无意间落在桌角的那瓶小花上,不自觉地微微一笑。

  曾有一个十七岁的男孩,某天路过花店时随口问她喜欢什么花,在一个月后她生日的当天,他带着羞涩的笑容,眼神躲闪地看着她,慢慢从身后拿出一束满天星,一句话也不说就塞到她手中。

  那束花其实不大,可是在朝露的记忆里,却是沉甸甸的,直到现在,她似乎都能感觉到花束捧在手中的分量。那束花朝露养了好久都不舍得扔,直到完全干枯,她才将它们处理掉,朝露记得,她最后还留了一朵,小心翼翼地制成了干花,如今大概还压在某一本日记里。

  这辈子,她只收过两次花,都是出自同一个人。

  大学里也有男生送她花,她猜这多半是因为她的容貌还算美丽,但她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一束花,不是不敢碰触爱情,也不是因为家庭原因自卑,而是她真的从来没有为那些男生动过心。

  中午吃饭时,朝露连菜单也没翻开,直接点了一份商务套餐,这里的餐厅她差不多都光顾过,对菜式也很熟悉,多数时候为了实惠和省事,她都会点套餐,以至于这几家店的商务套餐几乎被她吃遍了。来这个公司三年了,倒也没吃厌,反正在吃的方面她从来不讲究。

  “你是故意替我省钱?”方蕴洲说完,也点了一样的,只另外叫了两杯红酒。

  朝露笑了笑,方蕴洲终究是明白她的,如果他正儿八经地请她吃一顿大餐,反而会令她觉得不自在,继而造成她和他日后相处时的尴尬。

  红酒上来后,他与她碰杯,并祝她生日快乐。

  她小小地啜了一口,放下杯子道:“蕴洲,一直没机会正式跟你说,欢迎你回来。”

  方蕴洲的声音有些哑,“说实话,我曾经担心你不希望再看见我。”

  “不,我从没那么想。”朝露放缓了语速,静静地看着他,“我也说句老实话,我从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

  他的笑容有些苦涩,“那你在同学会那晚见到我时,又是怎么想的?”

  她歪着脑袋,很努力地去回想当时的感觉,最后说道:“我心里先是觉得怎么可能,后来又觉得庆幸,你总算没有变成一个又老又丑的大叔。”

  方蕴洲张开嘴,这回是真的笑了,“听你这么说,我也好安慰。”

  谈话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朝露也稍微放开了,她一边吃色拉,一边随口问他,“在祈加坡这几年一切都顺利吗?”

  方蕴洲沉默了几秒,“不算太好,不过总算过去了。”

  “哦。”她拿起刀切猪排。

  “家里的企业有阵子经营上出了危机,但这还不是最糟的……”他似乎犹疑了好一会儿,才决定继续说下去,“最糟糕的是,我糊里糊涂地结了婚。”

  朝露的手停下来,错愕地抬起头看他。

  方蕴洲喝了一大口酒,“我结婚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按照新加坡的法律,这场婚事甚至必须父母在场作证才能举行。年轻、糊涂、冲动,再加上……一些别的原因,造就了一个错误。”他望着她,眼底满是悔恨和痛楚,“你只管轻视我吧。”

  朝露此刻只想安慰面前的这个人,她看得见他的痛苦和后悔,无论当时是出于什么样荒唐的原因,他显然也已经得到教训和付出代价了,她没有权利轻视他,更没有立场责怪他。

  “蕴洲,快乐一点,你不是总劝我要快乐起来吗?往前看,也许你的婚姻会有转机。”她的语气比平常更加温柔。

  方蕴洲摇头,“转机是不会有了,有的只剩下解脱。这场婚姻只维持了一年半,结婚、离婚都是在大学期间,也真是够折腾、够轰动了。”

  “难得你还能顺利完成学业,而且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说到这一点,我很佩服你。”

  他再次摇头,“学业方面或许是靠我这颗还不算笨的头脑,但是现在这个位置……呵,不瞒你说,这家公司也有我们家族的股份,安排我进公司历练一下不算什么难事。我从不觉得自己特别优秀,当然,我确实不差,只是世界这么大,比我优秀的人比比皆是,如果不是有些背景,这个位置未必是我的。”

  “呵,蕴洲,你就不怕我到处乱说,影响你的威信?”

  “瞧,你现在叫我蕴洲而不是Tony,所以,我是在向一个老朋友倾诉些心里话,而不是向一个只有工作方面有交集的下属做自我爆料,我相信你绝不会乱讲话。”

  朝露笑了,俏皮的眨了下眼睛。

  吃过午饭,朝露看了看表,离上班还有十分钟,她想起自己有件事要办,便让方蕴洲先回办公室,她则拐去了一家照相馆。

  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USB,让店员插进USB接口,指着被命名为“沉香”的照片道:“就是这张,印一张五寸的。”

  当初把这张照片传入电脑里时,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就把它拷贝进了自己的USB,随后才在相机里删除。原本照片并没有被命名,只是那回从褚云衡那里回家,她忽然想起了在他家喝过的沉香茶,她因好奇,还特地上网查了关于沉香的事,有一句她印象很深:沉香这种木材可以在沼泽中浸染千百年不腐,甚至不管所处环境如何也不改其香。

  “不改其香”这几个字让她有所触动,她很自然地便把这张照片改名为“沉香”,只因为照片中的这个男子,实在担得起这个名字。

  朝露把褚云衡的照片印出来,本是想着礼拜六让母亲去他家时顺便把照片送去。竞走当天只是一时兴起才举起相机拍他,那一瞬间并没想太多,后来既然和褚云衡也算认识了,与其偷拍了人家而一声不吭,倒不如大大方方把照片给人送去,心里反倒坦然。

  谁想到礼拜六那天,贺蕊兰的身体又出了状况,说是吃坏了肚子,朝露要带她去看医生,贺蕊兰却坚持吃点止泻药就好,只是请女儿再替她去一次褚云衡家。

  朝露想了想,这次和上次不同,上一回是母亲和她都担心褚云衡体力难以负荷,需要照顾;这一次,想必他的身体恢复差不多了,即使是偶尔的钟点工,少去一次也没什么大碍,因此她想事先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本人的意思。

  朝露并不讨厌去褚云衡家,只是一连上了五天的班,上一周又是参加活动,又是去做钟点工的,等于连着忙了七天,她也着实觉得有些疲累,如果打电话时褚云衡能主动开口让她不必过去,她便乐得在家歇着。

  她的心里虽然这么想,但电话里自然不能明说,“褚云衡吗?我是董朝露,对……就是上礼拜去你家的董朝露。是这样的,我妈妈今天身体又有些不舒服,能再让我替她一回吗?”

  “我没有问题,”电话里的声音很有磁性很好听,“但是你会不会太累了?从上礼拜开始你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朝露像是被他的声音蛊惑了一般,完全忘了与他通话的初衷,竟想也不想便道:“啊,我也没问题,我不觉得很累。”

  电话那头传来褚云衡轻微的笑声,“呵,那好吧,你来。”

  朝露挂了电话,她并没有因为没听到预想的回答而失望,倒是有些说不明白的紧张和兴奋,连心脏怦怦跳动的频率都比平常至少快了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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