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时节最是不等人。几乎是春风刚刚变暖,小雨下过一场,农人们就忙碌着播种开田,不过七、八日,原本还有些荒凉的田野就被翻得黑黝黝,打格成了一块块规整的农田。
远远望去极其显眼,又分外惹人欢喜。毕竟,这里播种的是所有农人一年的希望。
这一日,苏圆终于说动吴婆婆,求得吴婆婆带她进山采药,早起就欢欢喜喜烙了几个苞谷饼子,又用油纸包了一些用猪油炒的咸菜条,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却有人上门求医。
依旧是一个年轻男子带着两个仆役驾着马车而来,同当日牟家的模样一般,可惜,这年轻男子却行事极倨傲,望着吴婆婆的眼神甚至带了三分轻蔑。
苏圆看得火起,就想拦着婆婆不让出诊。
不想,吴婆婆听得患病的孩童好似很严重,就答应了出诊,许是怕苏圆同人置气,又执意把她留下守院子,惹得苏圆担心至极。
好在晌午一过,马车就把吴婆婆送回来,苏圆仔细打量吴婆婆除了神色有些疲惫,也不像受过怠慢的模样,于是就去给吴婆婆煮面垫肚子,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一晃眼三日过去,又到了去牟家复诊的时候。
吴婆婆前晚做针线熬了夜,精神有些不济,苏圆琢磨着自己可以应付,就扶了吴婆婆上炕补眠,又把家里为数不多的粳米都熬了粥,配上一碟凉拌山野菜扣在灶间,等吴婆婆睡醒就能垫垫肚子。
很快,牟奕就坐了马车来接,苏圆甫上车就催着赶路,琢磨着复诊完了赶紧回来照顾吴婆婆。
牟奕知她心急,路上也没多说什么闲话,待进府就直接去了坤哥儿的厢房。
坤哥儿正捏了一只纸青蛙在屋里慢慢走动,见苏圆到来喜得就要跑上前,惹得奶娘心惊胆战的跟在后边护着。
苏圆很是欢喜,弯腰接了坤哥儿,牵着他坐到桌边,一边拿出这几日用薄木板做的七巧板拼图给他玩,一边仔细询问奶娘,又看了坤哥儿的舌苔,听了他的呼吸声,这才笑道:“先前那药方很对症,坤哥儿已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一会儿再把药量调整一下,继续喝上三日就能痊愈了,不过以后还是要注意保暖,这病症落了根,染了风寒就容易复发,千万仔细了。”
“好。”听得侄儿即将痊愈,牟奕也是欢喜,郑重起身行礼。
苏圆慌得摆手,“牟大哥太客套了,先前还送了那么多谢礼,若是治不好坤哥儿,我岂不是白吃猪肉了。”
她这话说得逗趣,别说牟奕,就是奶娘和站在屋角的两个小丫鬟也笑了起来。坤哥儿还小,但眼见众人这般欢喜,也跟着笑得眉眼弯弯。
闻听丫鬟回报,赶来探看的牟老夫人在门外见了这般景况,原本心里的几分犹豫突然散去了,难得果决了一次。
“佛祖保佑,这一次老身可一定不能错啊,否则将来下了黄泉,没有办法同列祖列宗交代啊。”
流云听得老夫人低声呢喃,侧耳想要细听,突然想起先前听吕道婆说起的只言词组,又赶紧低了头。
苏圆写好药方,陪着坤哥儿又玩了一会儿,心里实在惦记婆婆一人在家,于是打算告辞。
不想却有一个丫鬟守在厢房门外,见她出来就上前行礼,低声说道:“苏姑娘,我们老夫人吩咐,若是您不忙着赶回家里,还请您过去小坐片刻。”
苏圆听得一愣,不明白牟老夫人为何又找她去说话,毕竟前一次闹得有些不愉快。
但主家长辈相请,她也不好拒绝,于是迟疑了一瞬,就道:“好,请姑娘带路。”
牟奕也是想到上次母亲失礼之事,抬步就想随着前去,不想那丫鬟却硬着头皮伸手拦了他,战战兢兢地又道:“二爷,老夫人说库房里有一套装在紫檀木盒里的首饰,她老人家想要送给苏姑娘做谢礼,别人去寻不见得能寻到,只能请二爷走一趟了。”
这话听着没什么错处,毕竟家家的库房都是重地,不是主子轻易不能进去,母亲支使儿子去取东西也是常事,但在这样的时刻说出来,就是极明显的借口了。
牟奕心里益发疑惑,两道墨眉紧紧皱了起来,但他自小至孝,怎么也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违背母亲之意,只能扭头往库房去了。
苏圆倒是没想太多,先前来过牟家一次,她自然也是识得路的,慢慢顺着游廊到了正房门前,根本没注意那丫鬟是不是跟了上来。
早有另一个绿衣丫鬟远远见她近前,赶紧挑了门帘请她进去。
第六章 张家恶霸促成婚(1)
牟老夫人许是这几日没有睡好,神色有些憔悴,眼里也带着些微血丝,惹得苏圆疑惑不已,但也不好多问。
一老一少客套了几句,牟老夫人惦记儿子会很快回返,又实在是吃睡不好受了几日折磨,难得开门见山就把话说了个清楚明白。
“苏姑娘,老身听说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投靠吴婆婆,想必家里也没有父母在了吧?婚姻大事本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孤身一人,又是个有本事的,定然也能自己做得几分主。今日老身挽留你,一来是为先前纳妾之事赔礼,二来也是真心想要聘娶你为我儿之妻,入我牟家门为妇,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什么?”苏圆先前还听得有些胡涂,后来却是惊得睁大了眼睛,她实在想不明白,牟家如此富贵,怎么就看中她一个乡野女子。先前纳妾不成,如今更是直接要娶她为妻,这么大的馅饼砸头上,即便傻子也要怀疑是个陷阱……
“老夫人,牟家世代富贵,我一个农家女子实在高攀不起。您若是闲着无事,我陪您说几件市井趣事都好,但这样的打趣之言还是不要再说的好。”
牟老夫人听得心急,冲口就道:“难道,姑娘看不上我儿?”
苏圆想起几次同牟奕相处,忍不住有些脸红,迟疑应道:“那倒不是,牟二爷谦谦君子,人品贵重,是我高攀不起。”
牟老夫人放了心,想了想就说了实话。
“说起我儿也是可怜,他自小聪慧,读书习武都出色,老太爷看了欢喜,就做主替他定了一门亲事,可是刚过了定礼,那姑娘就发了一场急病死了。我和老爷眼见他到了年纪,又替他定了另一门亲,这一次顺利成亲,我那儿媳也怀了身孕,岂料……唉。”
她重重叹了一口气,神色也黯淡下来,惹得苏圆高高提起了心,又不好催促。
好在,牟老夫人扯帕子擦了擦眼角又说了下去。“我那儿媳也是个没福气的,生产的时候犯了难,带着我那没见到人世的孙儿一同走了。京都里有些无德尖酸之人许是嫉恨我们牟家,四处传言我儿克妻,原本有家世交在我儿脱孝之后就要议亲,后来碍于流言太甚也没有声响了。我儿嘴上不说,但心里怎会不苦,可恨我帮不上半点忙,后来我家老爷又故去了,我儿上奏折丁忧,辞了差事,陪着我回来老家守孝。”
老夫人说得心酸,缓了好半晌,才又道:“不瞒苏姑娘,说起来,老身也有私心,盼着你嫁进来能照拂坤哥儿,但多半还是因为我儿待你不同,老身最近两年从未见他同旁人闲话时笑得那般开怀。”
苏圆听完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她从不知道笑得那么温和的男人,居然背负了这么多的苦楚。不过,这克妻的罪名真是有些过分了,认真想起来,都是巧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