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陷阱?她想问,却强迫自己忍住。
他不会告诉她的,以前他们还是夫妻的时候,他就不曾对她提关于公司的事,想必是嫌她不懂,如今他们都离婚了,他更没必要跟她说这些。
若不是要她帮忙找出内贼,他怕是连公司主管的照片都不会给她看吧!
钟心恬正酸涩地寻思时,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陆宗岳竟开始主动跟她介绍这些主管的来历背景。
“这是我们公司国际营运部的主管,是台日混血儿,前两年才刚结婚,听说跟老婆感情很好……这位是公司的老臣,现在掌管人事,也是董事会的成员,拥有将近百分之五的股份……”
他钜细靡遗地为她讲解,钟心恬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抬头看她惊讶的表情,眸光一黯。“以前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从来没跟你说过公司的事。”苦涩的语气恍若在自责。
她更惊愕了,傻傻地瞪着他。
“你不想听吗?”他语音低哑。
想听的,曾经,她很想听他说任何有关于他生活的一切,无论是公司的事或是私人的兴趣嗜好,可是……
现在说这些,他不觉得太晚了吗?
“我们不是说好了当朋友?”他似是看透了她的思绪,半自嘲地一笑。“朋友之间也可以分享这些的,不是吗?”
她默然无语。
他当她是默认了,继续跟她分析每个主管的优劣之处,然后异常严肃地叫她。
“如果要从这里头选一个带领公司的人,你觉得谁会做得最好呢?”
为何要问她这种问题?关她什么事?
“别说不关你的事。”他又看穿了她的思绪。“就当给我这个朋友一点意见,你觉得公司如果要选一个继任的领导者,选谁最好?”
“你。”简洁干脆。
他一愣,似是不可置信她会如此回答。
她微敛眸,不好意思直视他过分湛亮的眼神。“你会是个能让公司成长茁壮的人,你眼光卓越、心思缜密,也善于用人唯才,不怕下属功高震主,只要员工肯努力,你绝不会亏待他们。”
在她心里,他是这样的男人吗?至少在这方面,她对他评价不低呢!
不知怎地,陆宗岳胸口一阵评然直跳,就好像她的赞语是赠予他多年来在事业上冲锋陷阵的勋章,将这枚勋章挂在身上,令他飘飘然。
他深吸口气,尽量不使自己显得像孩子般雀跃。“除了我以外呢?你会选谁?”
既然决定在死后将公司股份留给她,他希望她到时能以股东的身分,支持一个能够领导公司的继任者,但目前不宜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自己有这样的打算,只能以迂回的方式引导她思考。
“除了你以外?”她皱眉,似乎在思索一个很困难的问题,好一会儿,才带着几分迟疑说道。“或许……我会选总厂长吧!”
“他?”陆宗岳讶异。“不会太老了吗?”
“你爸爸以前跟我说过,总厂长从他创业初期就一直跟着他,对公司忠心耿耿,没有比他更爱这间公司的人了。”她顿了顿,看出他的神情并无轻蔑之意,于是大着胆子继续发表意见。“他若担任领导者,或许开创性不足,但守成绝对有余。而且你刚刚介绍他时也说,他虽然年纪大了,却不会像一般老人固执,很乐
意给年轻人机会,所以我想他就算有些不足之处,也会找到合适的人才来帮助自己。”
“……你说得对,刘叔确实是那样的人。”
陆宗岳有些震惊,没想到她的看法竟与自己不谋而合,他原以为得费一番力气帮助她厘清思路,看来她比他想像的聪明灵慧多了。
以前自己是怎么了?陆宗岳不禁暗暗苦笑,觉得自己好似一个不识货的商人,错过了蒙尘的明珠。
钟心恬瞥了他复杂的神情一眼,接着又垂下眸,迟疑片刻,才轻声说逍。“我流产那天,正好碰见刘叔,是他开车送我到医院的。”
听她乍然提起流产的事,陆宗岳不觉目光一黯,可思索一番她的话后,脑海倏地灵光一闪。“你说是刘叔送你去医院的,所以那天你在公司附近吗?”
“嗯。”她低声应,螓首低垂,露出洁白莹腻的后颈。“那时候我刚学会了怎么炖牛肉饭,想送便当给你。”
原来如此,原来那天她是特意来送便当给他吃的。
陆宗岳胸口一拧,有些透不过气,他忽然想起之前去菜市场打听圆圆的消息时,那个给他住址的大婶也提过圆圆跟她学做牛肉面……
牛肉面、炖牛肉饭,这些都是为他而学的吧?她知道他喜欢吃牛肉类的料理,为了讨他欢心,才不辞辛苦地去学习,她是那么用心地想经营和他之间的感情,而他却……
望着眼前佳人纤细柔弱的倩影,陆宗岳只觉得胸臆纠结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歉意与心疼——她真的好瘦,他一定要好好地养胖她!
为了进行自己喂养前妻的大计,陆宗岳每隔两天便会来花莲一趟,他听她的话,不再开车走苏花公路,把爱车留在她家屋外,搭火车来回。
每次来花莲,他就嚷嚷着自己身体虚弱需要时常补好料,非拉着她炖补汤一起喝,三餐都盯着她吃饭,不吃两碗饭就不准她收筷子。
也不晓得是每顿饭都加分量,或是补汤和补品吃多了,钟心恬气色越发红润,身上也开始长肉,短短不到十天就胖了两、三公斤。
陆宗岳对这成果并不满意,离他设定的目标还远得很,尚须努力。
这天,他人坐在台北办公室处理公事,一颗心却早已飘往花莲,寻思着下班后要去找一位朋友介绍的知名中医师,请对方开一些对女人有益的药方。
正出神时,一道幽幽的嗓音忽地在他身后响起——
“你可别只顾着沉醉在温柔乡,忘了我们的交易。”
陆宗岳一震,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影半透明的少年飘浮似地坐在窗台上,五官长得颇俊俏,脸色却是苍白似鬼。
好吧,这家伙的确算得上是鬼,更精确地说,他是负责引渡亡灵到黄泉之路的死神。
据他的说法,这世间的死神不止他一个,有数以千计的同僚或主动或被迫担任这项工作,就像征兵制一样,他服的是死神义务役。
“是你啊!”认出来人以后,陆宗岳笑了笑。
这个编号亚洲第九八三号的死神似是很不满他一派轻松的神情,阴阴暗暗的黑眸射出两道阴暗至极的光芒。
“你就不能表现得畏惧一些吗?我可是死神。”
“那又怎样?”
“你这样让我很没威严。”
陆宗岳正端起钟心恬为他特制的花草茶来喝,闻言呛了呛,半无奈似地瞥向状若义正辞严的死神少年。
说实在的,就这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长得还不是特别壮硕,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他实在无法生出敬畏之心。
何况他在这个少年死神第一次出现时,已经确确实实地惊骇过一次了,再一次惊骇,也未免显得他这个大男人太胆小。
不过嘛,既然对方是死神,他总要适度表示尊重的。“你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我一直放在心里。我已经请我的会计师和律师在清点我的财产了,该给你的那一半我会准备好。”
“不是给我,是给育幼院。”少年幽幽地纠正。
陆宗岳看着少年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心念一动。“那间育幼院对你真这么重要吗?都当了死神了还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