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拔地而起,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皇上!”
宇文竣的轻功在大云朝的皇室子弟之中是数一数二的,他父皇常说他这一身轻功可媲美他的祖父了,因此,他从宁亲王府到城东街上的仙鹤楼不过眨眼功夫,甚至连一干暗卫都被他甩在了身后。
仙鹤楼乃是京城最风雅的酒楼,以贵闻名,随便一桌席面都是二十两起跳,一般百姓不会走进这里。
月娘银盘似的挂奏际,天幕不停开起大朵大朵的烟火,宇文琰凌空而来,直接由敞开的窗子进入。
果然,六楼净空,只有一对男女并肩而立在大开的窗前,男子一身月白色衣袍,身材颀长,黑发如墨,他侧眸凝视着身边丽人,眼里柔光无限,女子一身黄色襦裙,摇头晃脑哼哼唧唧。
原来,底下还搭着戏台子,正在唱许仙与白娘子。
这两个人,一个看戏,一个看人,都对身后的动静无知无觉,浑然不知大难临头。
宇文琰悄无声息的走近。
“朕的皇后觉得烟火好看吗?”
两人同时一惊也同时转身,宇文玦看到脸色不善的宇文琰,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皇兄,他身边的人儿就被宇文琰给劫走了。
被人搂抱着在天上飞,慕容悠以为自己醉了在作梦。
原来飞的感觉是这样啊……
繁星点点的夜幕下,这样飞翔着享受清风拂面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宇文琰用他的明黄玄狐大氅裹住她,搂着她落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上,屋前一株大树高过屋檐,枝叶向外开散,倒是挺美,有时风卷过树叶,树叶沙沙地摇曳着,更是浪漫。
见她脸上染着酡红还笑嘻嘻的,宇文琰皱起了眉头。
“你饮酒了?”
慕容悠把脸贴在他怀里,歪着头看他,目光流转,说不出的娇俏艳丽。“我喝了西洋来的葡萄酒,皇上喝过吗?”
她并没有醉,是在装疯卖傻罢了,和安德烈对饮区区一瓶葡萄酒,哪里难得倒她了?别忘了她酒量可是很好的,自小便喝她爹酿的消食药酒,这点酒不算什么,只不过见他恼火,她不想跟他对着干,便卖起了傻。
这招可是她跟弟弟逃避她娘责罚的招术,每每两人在溪谷边野过了头,晚晚才回家时,知道她娘一定拿着竹子在门口等,他们便一进门就一迭声的喊累,然后不由分说进了房倒头就睡,而且马上发出隆隆打呼声,让娘拿他们没皮条。
“该死的宇文玦!”宇文琰火冒三丈。“朕要宰了他!”
把她拐出宫到他府里待了一整日,又诱她上街看烟火,这些他可以饶过,但让她喝酒?存何居心?
“那我也要宰了绫嫔!”她藉酒装疯,吐出心中积了一日的不满。
看到他对绫嫔那么好,她真是很不是滋味。
宇文琰神色一凛。“难道你当真警告过绫嫔?”
慕容悠一楞,她警告绫嫔?
这下她不装傻了,不,是不能装傻了。
她马上用清醒的眼神看着宇文琰。“什么话?那是何意?”
“你并没有醉?”宇文琰这才发现适才在气头上被她蒙混了过去,她此时的眼神那里有半分的醉意?
“对!”慕容悠非常干脆俐落的承认了,她手里拉着他衣袍袖角催促,“您适才那是什么意思?我对绫嫔怎么了?绫嫔说我什么了吗?”
怎么好像弟弟向娘亲告她的状,她在为自己平反似的。
宇文琰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既然她没有对雪绫找碴,那么依雪绫的性子也不会无故去攀咬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定是有其他人在兴风作浪,巴不得这两个对他都很重要的女人起磨擦,他可不能平白让她们之间产生误会了。
他看着她,云淡风轻地道:“无事。”
慕容悠的直觉告诉她,明明有事。“可是您刚才说……”
宇文琰神色淡定。“朕的意思是,绫嫔对朕而言是很特别的亲人,你也是,所以你要跟绫嫔好好相处,莫要给朕添堵。”
慕容悠瞪大眼睛看着他,想从他眼里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可惜的是,他藏得真好,她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从美宝她们那些宫女嘴里也知道了绫嫔爹娘的事,初时她也颇为同情绫嫔小小年纪便没有了爹娘,可待她把心交给眼前这个男人之后,她对绫嫔也就没那么同情了。
她实在是有些鄙视自己的,进宫之后她把慕容家“爱护弱小跟小动物”的家罚都忘光了,绫嫔显然就是弱小,身世不是她自个儿能选择的,自己竟然还不爱护她?她真是很要不得啊。
这时,她莫名的想起了一个词——情敌。这词是她娘给她讲故事时讲到的。
她娘说,情敌就是你喜欢一个人,有另个人也喜欢他,你们两个势均力敌分不出谁好一点,两个人都争取同一人的恋慕之情。
她觉得,绫嫔好像就是她的情敌。
“如果没有恩情,皇上就不会那么宠爱绫嫔了是吗?”问题是她问的,可她的心也跟着吊起来。
她觉得自己简直要魔怔了,怎么就把绫嫔往心里去了。
宇文琰心中明白,她会这么问代表着她心里有他。
于是乎,他满腔的怒火全消失了,宽慰她道:“蒙儿,朕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绫嫔自幼跟朕一块儿长大,她就像朕的妹妹一般,若是谢统领没有因为保护母后而死,柳月没有追随母后而死,朕应该还是会特别关照她。”
慕容悠睁大眼睛凝视他片刻。
他这是在说,他们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情分不一般!
宇文琰唇畔绽出温柔的笑。“不过,朕对绫嫔是愧疚,因此对她好,补偿于她,而你,你是朕的定海神针,朕对你并无愧疚,朕爱你,你们无法相提并论,你也不必与她相提并论。”
慕容悠感到自己的心跳飞速加快。
爱她,他说爱她……
她摸了摸扣在她腰上的那只大手,嗓子眼儿发堵,说不出什么起鸡皮疙瘩的甜言蜜语来,只问道:“那你们今日出城,是同坐一辆马车吗?”
宇文琰低笑起来,抵着她额头。“胡来,朕怎么能与嫔妃坐同辆马车?”
慕容悠真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娘画的那本春宫图有在马车里行事的,真不知她娘脑袋里在想什么,胆子真肥,怎么什么都敢画……
“倒是你——”宇文琰弹了下她的额头,瞳仁幽光一闪。“真要较真的话,你没陪朕看过烟火,倒是陪了别的男人看烟火。”
慕容悠哼了声。“皇上也没陪我扫过墓。”这件事她实在在意,没法严严实实地捂在心里。
宇文琰一阵失笑。“你爹娘还在世,朕要陪你去扫何人的墓?”
慕容悠吐吐粉舌。“我失言了。”
想到可不要好的不灵坏的灵,诅咒到了自己爹娘和隋夫人才好,便轻轻一打脸颊,呸呸呸了三声。
他捉住了她的手,眸光沉沉。“谁说你可以打朕的皇后?”
她心里一跳,眨巴着眼睛几乎快忘了呼吸。
宇文琰被她这萌傻样慑住,心顿时柔软,他低头轻轻吻她的手背,后又猝不及防的堵住了她的唇。
慕容悠忘了闭上眼睛,她看到他黑瞳氤氲,离她好近好近,就像夜幕似的,她快要醉死在他的黑眸里了。
“蒙儿,闭上眼睛。”宇文琰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响起。
她柔顺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两唇更深入的纠缠,她蓦然想起两人初见那日他的冷漠,再对照此时的柔情万千,她的心也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