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前,尚德海把放着各宫妃子的绿头牌托盘捧过头顶,到了宇文琰面前。“皇上请翻牌子。”
宇文琰眼都没抬,只道:“撤下。”
尚德海有些为难,清了清喉咙开口道:“皇上,紫宸宫的刘公公说,太上皇知道您已经半个月未翻牌子了,心里很是挂念,您要不要就随意翻个牌子好让太上皇他老人家宽宽心?”
虽然天大地大皇上最大,可皇上上头还有个太上皇哩,而且人人都知道皇上最是孝顺,只要是太上皇的意思,皇上鲜少拂逆……不,根本是没有拂逆过。
宇文琰总算停笔抬头了,他的目光在牌子上扫了一圈。
尚德海瞪大了眼看着,心想着皇上不会又翻绫嫔的牌子吧?
果然,宇文琰几乎是毫不考虑的翻了写着谢雪绫的牌子。
尚德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越矩地说道:“皇上,奴才斗胆说一句,打从惜妃、玉妃入宫以来都还未侍寝过,若是您再召幸绫嫔,恐怕会令绫嫔的处境为难……”
惜妃、玉妃乃是皇上登基时,由徐氏做主册立的妃子,惜妃是徐氏的内侄女,玉妃是云南将军的嫡女,两人都有倾城之姿。
“尚德海——”宇文琰的表情一瞬间变了好几变。
尚德海顿时感到一阵恶寒,头皮发麻。“奴才在。”
他不该倚老卖老的,呜呜,都怪老刘那个老家伙,不停的明示暗示太上皇希望皇上召其他妃子侍寝,不要老是召幸生不出孩子的绫嫔,要知道,皇上没有子嗣可是会成为徐氏一族的话柄,将来也可能是宫乱的根源,所以他才会多嘴,要是皇上怪罪下来,他回头定要和老刘算帐!
“尚德海——”宇文琰又重复了一次他的名字,定眸看着他。“你说了五句。”
啊?皇上的意思是?头上冒出好大一片雾水,尚德海磕磕巴巴地道:“那个……奴才……打小算术便没学好,让皇上见笑了。”
宇文琰抿了抿嘴。“下去吧!去把算术学好。”
尚德海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奴才遵旨。”
主子摆明了不再另外翻牌子,他也只好吩咐小太监去凝雪宫传旨,绫嫔今日侍寝。
说到那绫嫔也不是什么花容月貌、国色天香,过去是东宫的才人,皇上即位后,以她的出身,本是不可能封为正三品的嫔,但皇上硬是给了她一个嫔的位分,还因为她名字里有个雪字便御赐了凝雪宫三字,全然不理嫔的位分只能住偏殿阁院,执意让她当凝雪宫的主子。
绫嫔之所以能在众嫔妃中脱颖而出得到皇上青睐,全赖她有一对好爹娘,其父谢飞是前巡守营大统领,在一次刺客闯进皇宫时为了保护当时的郭皇后,也就是端敬皇后而死,而她娘则是端敬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名叫柳月,当年端敬皇后中毒身亡,柳月随即殉主。
所以了,绫嫔的父母可说都是为了端敬皇后而死的,因为移情作用,皇上特别看重她。
可是,打从绫嫔十三岁成为东宫才人至今也过了六个年头,皇上即位的同时按礼制册封了两位妃子和一些嫔妃来实充后宫,但一年来还是只召幸绫嫔一人。
绫嫔如此的圣眷不衰、宠冠后宫,却迟迟无法怀上龙嗣,因此宫里上下都认定她不孕,皇上还硬是只召幸一个不孕的女人,唉,这……
话说回来,皇上要召幸谁,又岂是他一个奴才能管得了的?
夜有些深了。
宇文琰用过晚膳之后又足足批了一个时辰的奏章才来到凝雪宫,谢雪绫率领宫婢们正装出迎,跪接于凝雪宫门之外。
见到谢雪绫在等他,宇文琰顿时蹙眉了,他有些责备地道:“不是着人来跟你说了,累了便先歇着,不必等朕。”
谢雪绫柔婉地嫣然一笑。“臣妾不累,臣妾想等皇上。”
宇文琰看了她苍白的小脸好一会儿才道:“下回朕早点来,不让你久等。”
“皇上在看折子,怎好为了臣妾耽搁正事?”谢雪绫温柔地道:“臣妾给皇上做了夜消,皇上可要尝尝?”
宇文琰难得露出笑容。“你做的夜消,朕自然要尝的。”
他大步跨入室内,谢雪绫跟上,服侍他宽衣,屋里萦绕着淡淡药香,她身子不好,宇文琰便让太医院固定送补药给她强身,也让太医每日来给她请平安脉。
谢雪绫忙吩咐贴身宫女画眉摆出夜消来,宇文琰一看,瓷盅里的是芙蓉燕羹,他的眼眸霎时更柔和了。
这道羹品并无名贵食材,却是他母后在他小时候常做给他吃的点心,御膳房也尝试做过,却是没有雪绫做的好,雪绫十分有心,硬是将这道羹品做得与他母后的手艺一模一样。
两人坐下,谢雪绫亲自为宇文琰盛了一碗,她也陪着吃了小半碗。
宇文琰用小勺舀了一口细品,味道一如既往,不觉将一盅都吃完了,谢雪绫恬静地看着他,似乎只要看着她便满足了。
盅盘撤下,宇文琰漱了口,谢雪绫柔声问道:“皇上批折子想必是乏了,您躺着,臣妾给您捏捏可好?”
宇文琰目光亲昵地看着她。“自然是好的。”
谢雪绫伺候他在软榻上躺下,宫女们均识趣地退到了屏风外。
她十指认真揉着他脖颈肩胛之处,身上的幽香不时沁入他鼻息间,那是过去他在他母后寝宫里时常闻到的栀子花香。
“臣妾的身子不好,不能伺候皇上,皇上为何老往臣妾这儿来,叫臣妾很是不安。”谢雪绫轻轻叹息。
外人不知晓,皇上在她寝宫留宿,两人只是睡在一张床上聊聊在东宫时的往日趣事罢了,更多时候是入了夜,他便悄悄由窗子出去回御书房看奏章,天亮前又悄悄回来,他轻功了得根本无人发现,而看在外人眼中就是她受宠的证明。
“朕往你这里走动,旁人才不敢欺负你。”宇文琰没有睁开眼眸,淡淡地道。
她的身子能否伺候他,他根本不在意,鱼水之欢不是最重要的,对他而言,她不是女人,是亲人,是他承诺要保护的亲人,从前在东宫他还不需太过费心,但如今他登基了,后宫的水深不可测,执掌六宫的权力握在太上皇后手里,如今太上皇后还把自己的内侄女弄进宫里来,他自然要对她留心一二。
“皇上这是何苦?”谢雪绫幽幽一叹。“都怪臣妾,是臣妾出身卑微,没有可倚仗的娘家才让皇上如此费心。”
宇文琰轻声斥责,“不许你再说这种话,对朕而言你一点都不卑微,你的父母亲都是朕敬重之人,你则是朕一生要守护的人。”
“等皇后入主中宫之后,皇上千万不要再往臣妾这里来了。”她欲言又止地道:“臣妾怕皇后娘娘会不高兴……”
宇文琰闻言登时皱眉。“她若敢欺负你,朕饶不了她。”
谢雪绫惶恐道:“万万不可啊!皇上!皇后的父亲可是……”她说的就好像皇后已经欺负她似的。
宇文琰有些不悦的打断了她的话。“朕知道隋岳山是什么人,他再大,还能越过朕去吗?”
谢雪绫更惶恐了。“自然是不能的。”
宇文琰终是睁开了眼眸看着她。“放心吧!雪绫,只要朕在的一天,六宫之中就无人能动你半根头发。”
谢雪绫潸然泪下,饱含感激地道:“臣妾何德何能,让皇上为臣妾做到这地步,臣妾真是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