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珊小心翼翼将楚音若扶下轿来,她的一双小手冻得冰冷,看来的确是为了迎接主子在府外候了多时。
楚音若微微一笑,环顾四周,并不说话。
“王妃……”红珊语中颇有些哽咽,“有好多事情还没来得及禀报王妃……蓝绣嫁人了,采菊返乡了,双宁一直病着,所以只有奴婢一人在此。”
果然,她料得没错,她就说嘛,四个陪嫁丫鬟也不至于只一个这般殷勤。
“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这里怪冷的。”楚音若说道。
待会儿,她要细细问问红珊,毕竟静宜师太给她的小册子不足以让她了解这府中的一切。
红珊点头称是,搀扶着她迈入府中,跨过三进院子,穿过长长的游廊,往一座院落而去。
出乎楚音若的意料,陵信王府并不似她想像中的奢华,虽说还算雅致,但有好几处红墙碧瓦似乎年久失修,褪去了颜色,花草也以寻常品种为主,少见奇芳异卉。要么,就是端泊容并不像传说中那般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要么就是他这个人心机极深,假装清廉。
楚音若缓了一缓,又觉得自己心眼有点坏,怎么就不见得是端泊容本人勤俭无争呢?但宠溺小妾、苛待原配这种事,应该不是什么好人所为。
正思忖着,忽然见一个衣饰华美的丽人自回廊另一端缓缓地走来,身后跟随一群仆从,有如神仙下凡、妃子出游一般,声势浩荡。
红珊霎时怔住了,楚音若也不由停下脚步,她正迷惑,不知来者何人,对方却主动上前,盈盈而笑。
“姊姊终于回府了,”对方声音流转动听,宛若莺啼,“妹妹日间还跟王爷念叨,请他早点去接姊姊呢。”
妹妹?楚音若顿时恍悟——眼前的这位丽人便是薄色?呵呵,真是倾国倾城之色,取名“薄色”,实在是谦虚了。
“妹妹好久不见,”楚音若淡淡道,“有劳牵挂。”
“王爷进宫去了,”薄色道,“今晚是大年夜,宫里设宴,王爷大概过了子时才能回来。没能去接姊姊,姊姊不会怪王爷吧?”
这话倒似正妃宽慰妾室的口吻,真正的楚音若听了,会气得肺都炸了吧?但此刻的她却全无反应。
“怎么会呢?”她答,“大年夜宫里设宴是惯例,我也不是不知道。”
“王爷本来打算带我入宫的,”薄色再度笑道:“只是我近几日身子倦得很,王爷疼惜,吩咐我早些歇息,可惜我见不着宫里的场面了。”
一旁的红珊见了薄色本就气愤,此刻听了这话更是按捺不住,冷冷讽刺道:“依宫里的惯例,只有王妃才可入宫,岂是小小妾室可以取而代之的?”
“你说什么?”薄色横了红珊一眼,“主子在这里说话,岂有你一个奴婢插嘴的分?”
红珊欲再说些什么,但碍着楚音若,不敢再多语。
“姊姊,你不在的这半年,你身边的这些陪嫁丫头可着实不守规矩,”薄色道,“今日你回来了,难道不该管教管教?”
“我这丫头是心直口快了些,可她说的也没错,”楚音若无畏地道,“妾室是不可入宫的。”
“那么主子说话的时候,奴婢可以随便插嘴?”薄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猛地扬起手来,一个巴掌“啪”的一声,重重打在了红珊脸上。
红珊的身子顿时僵了,楚音若也不由吓了一跳,没料到薄色纤弱的外表下居然这般强悍。
“姊姊既然护短,妹妹就代姊姊执事,”薄色道:“以免这府里越发没了法度。”
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是护着红珊,跟薄色硬杠到底吗?但若不护着红珊,又怕了伤了属下的忠心。不论如何,她得表态。
“妹妹,”楚音若镇定道:“若真按规矩来办,妹妹自己也该罚。”
“我?”薄色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我怎么该罚?”
“妹妹的头上,用了凤饰,”楚音若道,“按例,须当朝一品以上命妇方可用得。”
她在水沁庵的这些日子,所修所学也并非全无用场,虽然对萧国的风俗民情还是知之甚少,但也说得出一个大概了。
薄色一愣,霎时无言以对。
“天不早了,妹妹既然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去歇息。”知道薄色毕竟得宠,硬碰硬不太好,她也见好就收,见薄色失了面子就道:“我也要歇着了。”
薄色盯着她,彷佛细细打量了好半晌,方道:“姊姊在水沁庵修行的这半年,倒彷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变了?”楚音若心尖隐约一颤,镇定问道:“哪里变了?”
“姊姊从前性子急躁得很,”薄色道,“断没有这般轻轻松松与我说话的时候。”
是吗?看来从前的楚音若脾气不太好,或许是因为太在乎端泊容,所以与情敌过招的时候沉不住气。
否则,她怎么会自杀?
“日后我一定会跟妹妹好好说话。”楚音若答道。
她懒得再与薄色纠缠,转身便往前走去,红珊紧步跟上,扔下薄色心有不甘地望着她的背影。
第一章 冒牌王妃(2)
“王妃今天真给奴婢长脸,”红珊在楚音若耳畔悄声笑道,“不给那贱人一点颜色瞧瞧,还以为咱们好欺负!”
“从前……”楚音若斟酌地道:“我也是太过与她计较了。”
“是啊,是啊,王妃从前跟她多说几句话,就会气得直掉眼泪。方才奴婢好生担忧,生怕王妃又会伤怀。”
另一个楚音若还真是没用呢,动不动就被气哭?不过现在好了,她来了,从小她的性格就像男生,一向只有别人栽在她手里的道理,她哪里会吃半点亏!
前面东边一处院落,想必便是她的住所了,因为看上去比府中别处华美一些。毕竟她是当朝太师之女,就算端泊容再不宠爱她,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奴婢已经将里里外外彻底打扫过了,”红珊引着她进了厢房,兴高采烈地解释,“还用艾叶水将地板啊桌椅全部擦了一遍,去去晦气。”
楚音若看着自己从前的寝房,倒还真是一派名媛风,想来,她从前的日子也是过得不错的,除了爱情不太如意。
“红珊,你方才说双宁病着?”楚音若落了坐,喝了一口热茶,问:“蓝绣和采菊,又是怎么一回事?”
“王妃去了水沁庵没多久,薄色那个贱人就处处刁难我们,”红珊气愤地道,“采菊最没义气,悄悄跑了,据说是回乡了。蓝绣从前就有个相好,求了王爷让她出阁,王爷便准了。双宁打小身体就不好,心中牵挂王妃,又受不了薄色的气,便一直病着。好在王爷说了,不必双宁当什么差事,养着便好。”
“难为你了,一直独撑着。”楚音若望着红珊,微微一笑。
“奴婢若倒下,王妃回来,这屋里就再没人可用了,奴婢也只能强撑着。”
“其实该接你一同去庵里的,”楚音若心下有些疑问,“我在庵里,连个使唤的人也没有。”
“是啊,王妃当初就不该抛下我们,”红珊忽然吸了吸鼻子,委屈落泪,“奴婢也早想去庵里伺候,可管事说,王妃不让。”
她不让?另一个楚音若到底是怎么想的?宁可在尼姑庵里独伴孤灯,也不要一个帮手?
楚音若想了想,忽然明白了。是了,另一个楚音若当时灰心绝望,一心求死,所以,丫鬟什么的也没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