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两人四手提得满满的还被嫌弃,吴春生夫妻俩用不屑的眼神一睨,不满的表情明显是在说:太少了,上不了台面!吴夏生那一房则是一脸不快,认为他们不把兄嫂放在眼里,几样不值钱的寿礼就想打发了。
“大伯、二伯和嫂子们都送了什么,快拿出来瞅瞅,我们秋山从年头穷到年尾,不敢跟你们比,只能从嘴边省食,抠出几口肉来孝敬爹娘。”牛青苗打开装鸡蛋的竹篮,下面垫着两件新做的衣服,也是要送给公公的,一件是豆绿色外衫,一件是石青色长袄。
“我们哪需要送什么,都一锅子吃饭了,还能饿着长辈不成。”马氏改不了那小家子气的个性,看到一篮鸡蛋眼睛倏地一亮,很快的抢下牛青苗手中的竹篮。
慢了一步的钱氏轻啐了一声,赶紧把腊肉、风鸡接过手,虽然这些东西是要给公公的,但是没说不许她切一块肉、掰根鸡腿吃吃。
两个女人的丑态表露无遗,还差点为了一包糖大打出手。
牛青苗笑着点点头道:“原来是我和秋山多礼了,没把自己当一家人,下回就不送了。”
闻言,吴家两房四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你们可没跟我们一锅子吃饭,给家里添点吃食也是应该的,爹娘可都是我和你们二嫂在照顾,你们小两口可就清闲了,在山里走两圈就有肉吃。”马氏嫉妒地看着牛青苗那一身新裁的衣裙,眼睛紧盯着她发上三钱重的蝴蝶小簪。
那是纯银的,穷得连炭都烧不起的老三家居然买了银簪?!
“咦!秋山,每个月二两银子的奉养金你没交给兄嫂们吗?”牛青苗睁大眼,刻意提高音量问道。
也只有他们敢开口,欺负老实人,一两银子能买好几斗米,两位老人家吃上半年也吃不完,细数山坳村中有谁拿得出二两银子,即使是村里最有名望的里正也给不了,所以愣头青吴秋山才穷兮兮、苦哈哈,口袋没有半两银,因为都被血蛭一般的亲人明抢暗夺给拿光了。
“月初大嫂就上家里拿了,我照媳妇儿说的,让大嫂在收据上按指印。”以免赖帐,强说没拿。
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两个嫂子脸皮忒厚,前脚一个拿了钱走人,后脚又一个来要,不给就耍泼,翻箱倒柜的找值钱的东西,被闹得没办法的吴秋山只好再付一回,花钱了事。
后来这事儿被牛青苗知晓了,她便在镇上裁了些纸回来,写了些字当做收据,谁来拿银子就盖章或捺指印,晚来一步的人就去找前一个闹,反正他们给钱了。
一开始马氏、钱氏还会闹,不甘心到手的银子和人平分,吵着要吴秋山拿银子出来安抚,可是他两手一摊,说家里的收入全由他媳妇儿管,他身上只有十枚铜板。
在见识过牛青苗的手段后,她们都怕了她,一听要找她出面,两个人灰溜溜地走了,唯恐走得慢了,还没长回来的头发又要被烧。
“大嫂、二嫂,我们可是给了银子,虽然没有一锅子吃饭,但该尽的孝道绝对不会少,要不我们搬回来一块住,咱们妯娌三人轮流烧火煮饭,孝顺阿爹阿娘。”牛青苗好笑的问道。
一听,马氏和钱氏同时脸色大变,马氏连忙阻止,“家里哪住得下这么多人,你们的侄子、侄女都长大了,一个人一间房都快不够住了,你们要往哪儿住?”
钱氏也赶紧搭腔,“是呀,弟媳,你可别想不开,不用伺候公婆多清心,小两口清清静静的,没得让这些孩子闹心,你们那屋子挺好的,冬天是冷了些,但夏天可凉快了。”
一间处处漏风的土坏屋有多好,他们前两天才煮了一锅糯米糊墙,将漏风的洞补好。“大嫂、二嫂不认为我和秋山很不孝吗?只拿银子却没来照看,累了两位嫂嫂。”
马氏心一惊,马上回道:“不会,银子好,缺什么买什么,爹娘左一句夸孝心,右一句夸有心,说你们是孝子贤媳。”要是他们不再给银子那该如何是好?
孝子贤媳?亏她掰得出口,牛青苗暗笑在心。
“老三家的别跟嫂子们客气,照顾爹娘本是分内的事,哪儿会累,你就是爱打趣我们,呵呵呵……”钱氏夸张的掩口大笑,心里想着又被大嫂抢了先,下一回她一定要先拿到银子。
听到刺耳的笑声,牛青苗很想叫她别笑了,牛号声都比她好听,可是眼角余光瞄到丈夫一脸忍受的神情,她不厚道的笑了,不光她一个人难受,还有人陪着受鬼哭神号的罪。
“呃!老三,你家的鸡是不是全卖了,怎么我一只也没瞧见?”吴春生抽着水烟,迂回的问着。
不会诳人的吴秋山摇了摇头。“没全卖,留了二十多只养在院子里,过年好宰来吃。”
留下来的只有四只公鸡,其余都是母鸡,都在下蛋了,媳妇儿说拾些鸡蛋加菜,给爹送的红蛋便是自家母鸡下的。
“其它的呢?”吴春生有些急迫的追问。
“天香楼收走了。”没降一文,以一只八百文收了。
四百多只鸡卖了一百四十五两,把他和妻子喜翻了,同时也能安心过个好年,不用为来年发愁。
“天香楼?”吴春生当然听过天香楼的名号,眼睛顿时一亮。
“因为年关近了,天香楼的醉鸡、花雕鸡需求量大,一向供应天香楼的鸡贩子有些供不上,掌柜的和我熟,就要我帮他们养几只,以免客人想吃吃不到。”这是他媳妇儿教他说的话,足以唬人。
吴秋山是个猎户,他打来的猎物大多卖给酒楼饭馆。天香楼也是其中之一,大伙儿都知情的事,所以说来合情合理,不令人生疑。
“你是替别人养的?”吴春生的表情一沉,不是很高兴。
“是呀,他把鸡崽给了我,我往山上一围,让鸡崽在里面吃草、吃虫,有时也上山打些野菜加菜,等鸡长大了,他再把鸡收回去。”吴秋山没说谎,鸡的确是替人养的,不过最后是卖出去,可以拿回银子的。
“你只是替人干活的?”想到那么多鸡都是别人的,吴春生忽然觉得胸口痛,心在淌血。
“……是。”吴秋山硬着头皮点头。
“他给你多少酬劳?”养鸡也要付工资吧!
吴秋山顿了一下,瞥了媳妇儿一眼才道:“就……二十多只鸡,我们当初说好了,我帮他养,他给我成鸡当工钱。”
“什么?!”吴春生大叫一声。
吴秋山被大哥的叫声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两步,不意撞到一堵肉墙,他还来不及转头看是谁,后脑就被打了一下。
打人的正是吴夏生,他紧接着骂道:“你傻了呀!至少也要讨个六、七十只来抵工钱,你以为养鸡容易吗?咱们家不用吃鸡是不是?你把爹娘、哥哥嫂嫂放哪里,要不也想想你瘦得皮包骨的侄子、侄女。”
吴春生生有三子一女,分别是吴大虎、吴二虎、吴三虎,因为只有一女吴锦玉,八岁,所以夫妻俩特别宠她;而老二家有两女一子,两个女儿是大的,平常没什么关注,就是个赔钱货,钱氏老使唤她们做事,但对唯一的儿子吴天宝却是疼爱有加,才七岁已经被养得胖得不见眼,一节一节的藕臂圆滚滚的,肉好似都快撑破皮肤了。
“瘦得皮包骨?”吴秋山看向吴天宝,困惑的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