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倾国,这几个字夜离绝对当之无愧。
没有人知晓国师夜离的年纪究竟有多大,有人说他已六、七十岁,只是驻颜有术,因此常保年少时的模样,亦有人说他数年前辅佐当今陛下夺得皇位时,年仅十五岁,算一算他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
她不知哪种说法为真,不过即使病重,仍掩不去他那身绝代的风华。
饮完茶,夜离悠悠开口,“娘子,委屈你了,今晚本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但我这身子只怕……”
“相公别这么说,你能早日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他轻轻叹息,“陛下真不该下旨让你嫁给我,明知我这身子大概已不成了,他还让你嫁进夜府,这是在耽误你。”
“陛下也是希望国师能早日康复才这么做。”这句话她说得很心虚,却不得不这么说。她无法坦白告诉他,实际上陛下赐婚是另有目的。
倦懒的倚靠着床柱,夜离那双犹如夜星般清亮的眼眸注视着她,“嫁给我这个半死之人,你没有怨言吗?”
“皇命不可违,再说能嫁给国师,也算是雨澄的荣幸。”她语气诚挚。对他运筹帷幄,迭出奇计辅佐陛下击败诸皇子的事迹她一直很钦佩,尤其半年多前在湖畔巧遇他后,对他的仰慕之情更增了几分。
只是看样子他并没有认出她来……虽有些失望,但都时隔半年多了,何况当日她还扮成男子的模样,他没认出她也是自然。
“娘子正值豆蔻年华,让你屈就我这病入膏肓之人,委实是耽误你了。”他幽幽长叹,眉头轻蹙,似是在为她的未来而忧愁。
见他竟在为她担忧,她胸口淌过一抹暖意,真心诚意的开口,“雨澄一直很钦慕相公的才智,能嫁给相公为妻是雨澄的福分,我相信相公定能康复,请相公放宽心好好养病。”
他轻轻摇首,“我自个儿的身子我心里有数,我已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没指望了。”他抬起那双如夜星般的眼注视着她,“我不是在说丧气话,而是让你心里有个底。”
莫雨澄那双英气的墨眉微皱,张嘴想说什么时,一名身着黄色夹袄的侍女端进来一碗汤药。
“国师,该喝药了。”
莫雨澄识得她,她名叫玉露,是夜离的贴身侍婢,目光一转,看见那盛着药汤的碗竟然也是金碗时,莫雨澄不禁心忖,这夜离究竟是想炫耀自己的财富?还是他爱极了这些亮澄澄的黄金,所以用具才全都以黄金打造?
瞟见侍女手上端着的那碗汤药,夜离细致的眉峰微拢,觑向莫雨澄,“娘子,你能否替我尝尝那药苦不苦?”
“国师,大夫今儿个改过药方了,他说这药没之前那么苦了。”玉露急忙出声解释。
对侍婢的话夜离似乎不太相信。“大夫每次说改药方,结果那药还是苦的,娘子,你替我尝尝看。”
“好。”莫雨澄伸手接过金碗尝了一口,药汁入喉,虽有些苦涩,但微微透着抹甘甜,她开口表示,“这药不会很苦,你快喝吧。”
他却摇头,“那药你喝过了,我不喝。”
莫雨澄闻言一怔,“是相公要我替你尝味道的……”
“哎呀!”玉露跺了跺脚,“我忘了国师从不吃沾过旁人唾沫的食物,方才应该另外将药汁舀出来让夫人尝才是,这会又得再重熬一碗了。”玉露端着碗匆匆再出去。
微一沉吟,莫雨澄看向夜离,“你是不是不想喝药所以才要我尝?”
他没否认,“都喝了几百碗药,若有效,我这病早就痊愈了,我这会闻到药味就难受。”他缩进被褥里,长睫轻掩,交代了声,“若玉露熬好药,叫她搁着就好,别吵醒我。”
“等喝完药再睡吧,药放凉了,药效就没那么好了。”她劝道。
“我困了。”他阖上眼,不再出声。
第1章(2)
见他睡下,莫雨澄也忍不住露出困乏之色,为了今日的婚礼,这几日她都没睡好。瞅了眼夜离身下的床榻,他整个人躺卧在床榻中央,没有空出让她安睡的位置。
稍作梳洗后,她让陪嫁过来的侍婢瑶琴退下。
“瑶琴,你也累了一天,下去歇着吧。”
瑶琴没有多言,福身告退。
对瑶琴的无礼,她并未太在意,因为并非是真正服侍自己的侍婢,而是陛下派来监视、协助进行任务而随她一起嫁到夜府的暗卫,因此她与瑶琴并不熟稔。
不久,玉露熬好药端进来,莫雨澄交代她将药搁着,别吵醒夜离。
“国师一定是又不肯喝药才装睡。”玉露叹气。
“你先把药温在火炉上,等他晚一点醒了,我再让相公喝。”
“是。”玉露将药放在一旁的小暖炉上温着。
“不早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玉露有些迟疑的望了望睡在床榻上的夜离才开口。“国师身子不适,恐不便与夫人同榻而眠,不如奴婢为夫人安排另一间寝房安歇?”
“不用了,我既嫁给了相公,理应照顾他,哪有另睡他房的道理?那边不是还有张软榻,我今晚在那睡吧,你帮我取来条被褥就可以了。”
玉露很快拿来两条锦被,一条铺在下方,一条是让她盖的,再把一个火炉移到软榻前,免得她夜里冻着。
待玉露离开后,莫雨澄走到床榻旁,见夜离似乎睡得很熟,她替他掖了掖被角,放下床帐。临睡前她做了件一直想做的事,吹灭烛火。黑暗中,床榻前那六颗夜明珠散发出淡淡柔和的萤光。
光芒润泽莹亮,但果然如夜离先前所说,没办法让房里亮如白昼,只能照亮床畔那一小片地方。
看了床上的人几眼,她走到软榻躺下,闭上眼不久,很快便入睡。
半夜时分,莫雨澄被一阵碰撞声惊醒。
睁开眼,发现夜离竟跌坐于地,她急忙上前扶起他。
“相公,你怎么会跌下来?”
“我想出去赏花。”他重重咳了几声,无力的微靠着她。
“大半夜的哪有花可以赏?”他是不是病糊涂了,怎么会半夜想要赏花?而且他如此虚弱无力,要是又摔伤了,就不好了。
“我梦见窗外那株白梅开了。”他喑 的嗓音喃喃说着,眸光直勾勾的看向窗外。“扶我出去,我想看看它是不是开了?”
他脸庞那抹幽黯令她不忍拒绝,“外头太冷了,到窗边看吧。”
“也好。”他颔首。
她拿起一件白色的大氅披在他身上,搀扶着他走向窗边,心中又有了些纳闷,他看起来这么清瘦,但身子却意外的沉,自幼跟着兄长习武的她竟要使尽全力才能勉强撑住他。
担心摔着了他,她走得很慢,一小步一小步移向窗边。
他比她高出半个头,手搭在她肩上,微微侧首睇着她,低垂的眼眸里流转着不为人知的思绪。
来到窗旁,她推开窗子,飕飕的冷风顿时从屋外灌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抬手想把窗子关小些,却被他阻止了。
“别关,你看,白梅真的开花了。”他指着窗外说。
她抬首望去,看见屋外的那株梅树上绽开了一树的白梅,在漆黑的雪夜里显得格外的清雅脱俗。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听见他低吟了首诗,她侧首望向夜离,只见他凝视着那树白梅,那神情专注得彷佛在注视着最珍爱之人,目光充满说不出的温柔。
她心口怦然跳动,久久无法从他脸上收回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