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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我和范先生开始创业以前,他和佳年已经交往三年了,认识的时间不算短,感情好得很,我想你既然替他工作,大概也听过一些事了。佳年是个你很难不去喜欢的女生,漂亮温柔又善解人意。范先生不是个体贴的男人,可对她也不是不好,最起码山上那栋房子就是佳年看中意,范先生依她意思预先买下的,房子才装潢好佳年就出了事……你大概不知道吧,范先生根本不喜欢住这么郊外,他自己就有个住处在市区里,离公司很近,方便得很。所以说啊,范先生也是有相对付出的。可你也知道,男人嘛,尤其是有雄心的男人,一旦投入工作,真是没日没夜的,特别是我们这一行,为了一个案子,一组人睡在办公室过夜是常有的事,把咖啡当开水喝,一天有十多个小时对着计算机——不然你说,那些不断翻新的软件核心技术哪里来的?听不懂吗?我指的就是那些身分加密,防间碟软件啦,云端截毒技术……不用怀疑,我们的防毒技术可是一流的,很多大厂找过我们谈购并,只是没谈拢——”

  雁西听得两眼发直,仍然努力保持洗耳恭听的姿态,并且给予适时赞美——

  “我明白了,黑客是你们的好朋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世界没有他们,你们就不必牺牲几亿个脑细胞来防堵这些资安漏洞……”

  张立行嘿笑几声,察觉主题走了岔,连忙打住,回归正题,“总之,忙是我们的常态,我们的宿命。佳年不是不理解,但很难不抱怨,有时候两人相处免不了有低潮的时候,范先生也尽力去安抚佳年,给她充分的自由,让她决定生活大小事,就只有一项满足不了她——没办法休长假。经常都安排好旅程了,不巧公司又有突发状况,让范先生走不了。这真是没办法的事,他可是软体部门的台柱啊。”

  茶水空了,雁西伶俐地为张立行斟上,他立刻再喝下半杯,餐点一送上,他也不客气先行用餐。

  今天真是难得舒惬的一天。张立行边吃边想。很少有人想象得到,他们这类科技新贵顶着创业有成的光环,却常忙得以简易便当果腹,凡是需要投注时间的休闲活动一概舍弃,慢条斯理品尝美食就是其一。一有假日,只想彻底补眠或放空,完全不愿多花一分一毫的脑力在其它事物上。

  “所以,方小姐不开心了?”雁西搭腔。

  “哪个女人会开心了?”张立行耸肩,“有一阵子,公司在进行一项大案子,佳年几乎不再踏进公司一步,他们的约会大量减少。说来讽刺,我和范先生相处的时间是他和佳年的好几倍,佳年要见到他还得透过秘书传达;他事必躬亲,忙起来向来六亲不认,不容许被中断的。”

  雁西若有所悟,“大概可以想象。”

  “很难说这样好还是不好,这世上的事都是相对性的。你可能不清楚吧,这可是我们第二次创业了。”张立行流露出骄傲的笑容,“第一次是在加州硅谷,我们大学刚毕业两年,就研发了一套当时算是很强的身分加密技术,后来公司让一个大厂买下,我们有了第一桶金,才回这里再度创业。如果不是我们不眠不休的工作,很难有现在的规模啊。”

  雁西微微颔首,“是啊,不仅是相对性,还有时间性的问题,对的人在错的时间相遇,很难不发生遗憾。”

  这话出自相貌神似佳年的雁西口中,顿时令张立行有种时空错乱之感。他定定神,用完餐后,向服务生再要了壶热茶。

  “话虽如此,案子一结束,范先生为了弥补那阵子冷落了佳年,他再三向佳年保证一定履行诺言,费心排出休假,让佳年全权决定旅游行程——”

  “所以,去秘鲁是方小姐决定的?”

  “可以这么说,而且不是什么五星级豪华团,完全是背包客行程,没有做足功课,去那种地方可不是什么享受,甭说是放松了。”

  雁西呆了半晌,又问:“范先生答应了?”

  “能不答应?”

  “方小姐一向对这类地方有兴趣?”

  “这就是范先生当时不解的地方了。他向我提到过,不知佳年怎么对南美洲产生兴趣了?她平时保养得细皮嫩肉的,稍微晒一下阳光都避之惟恐不及,到那种地方还不功亏一篑?”

  “或许那是一个试探。”

  张立行顿住,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试探男人到底能付出多少,在乎有多深。”

  “或许吧。女人的心思比计算机病毒还难对付……咦!你好像对感情很有心得?”

  “也不是。我曾经担任过三年社工,见识的不算少。”她红了脸。

  “原来如此。唔,这道理也说得通。”

  “重点是,既然都安排就绪了,为什么只有方小姐成行呢?”

  “……”垂首不言,张立行手指来回转着杯缘,微蹙眉头,似在找寻妥当的说词,“因为,范先生还是食言了。一个多月后,也就是启程前五天,有家早已向我们提出购并计划的跨国公司给了我们回复,条件可以重谈,他们愿意考虑我们提出的多项附约,但必须在一星期内紧锣密鼓召开购并会议,否则计划就破局。”

  “啊?”

  “……我当时曾建议由我一人扛下这个协商会议,反正腹案已定,不会有关键性的变动。范先生考虑了两天,最后决定亲自出席,对方的人马他熟悉,他信不过那些人,怕敌众我寡,失了利基。我没有反对,毕竟,公司前途不仅影响我们两个人,还有其它员工,我们得做出最有利的盘算。”

  雁西明白了张立行方才的犹豫,在他心里,也许对方佳年的不幸自己亦难辞其咎。

  “所以,旅游计划有了变量,方小姐这次还能谅解吗?”

  张立行苦笑,“她大概早有预感,这计划是实现不了的。范先生向她说明了难处,她居然没有太剧烈的反应,但坚持不肯改期,执意单独前往。”

  “单独前往?”

  “是。她表示她向往已久,不愿轻易放弃,年假也排除万难请好了,若是取消,这计划势必泡汤。”

  不可思议啊。雁西回想那些照片上的温婉容颜,方佳年整个人洁嫩得像朵初绽的白山茶;一个女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刚强若此,不再期待情人相伴?

  “范先生不反对?”

  “一开始当然觉得不妥,但佳年从来没有这么坚持过,后来折衷的结果是,佳年先出发,等会议结束后,范先生再赶上去会合,预估落差个三天。”

  结果落差了一辈子。

  “意外是怎么发生的?”雁西忙问。

  “搭直升机俯瞰世界遗产纳斯卡线,那是一群位于沙漠上的巨大神秘图案,必须从高空俯瞰才能看出完整的结构图形。佳年搭上了老旧失修的直升机,机械故障,起飞不久后就坠毁,机上六个人包含机师无人生还。”

  “那是启程后第几天的事?”

  “第五天。”

  “……他迟到了。”

  无可逆转的事,总使人无言以对。

  对坐良久,两人不是滋味的喝着冷掉的茶水,雁西开始明白朱琴告诫过她的话——最终那是范君易的人生,与她无关,她不该涉入太深,影响了工作,因为一旦明白了源头,她也许不会接下这项委托。

  真自以为是啊,她懊恼地抓乱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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