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她了吗?
应该没看到吧?
过了半晌,她才又抬起头来,见到他们一行人正往楼上去。
她知道二楼是给贵客用的,像她们这样的高门千金,表明身分的话也可以上二楼,但因为她们没表明身分,因此只能在一楼坐。
她不由得凝眉沉思了。
他究竟是什么人?那几个与他同行之人看起来都非富即贵……不不,现在重要的不是那个,是她退了亲事之后原打算上江南去寻他,料想她师傅肯定知道他的下落,可如今他人在京城,那么她也不必去江南了,只是京城如此大,她又要如何寻他?又不能此刻上楼去问他落脚之处,这该如何是好?
“怎么了,大姊姊,是见到认识的人吗?”宫湄芬较有眼色,察觉宫湄卿神色之间似乎有些慌乱焦急。
宫湄卿勉强一笑。“无事,只是一时走神了。”
宫、元两家正在谈退婚之事,万万不能让人知道她心有所属,无论元奕纶有多失德,若是此时发现她心系旁人,她都会被冠上不贞不洁、恬不知耻的罪名。
热茶点心上来了,宫家的姑娘们顿时都把目光放在点心上,也没人注意宫湄卿了,她期盼着走前貔貅他们会下楼来,让自己再看上他一眼,然而她的期盼结结实实的落空了,直到她们离开,楼上都无人下楼来。
回府之后,她琢磨着要不要写信给师傅,问问师傅是否知晓貔貅在京城的落脚处,虽然这信件一来一返需要耗费十多日,到时他可能又离开京城了,但眼下除了这法子也没其它办法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打从在玉珍楼便魂不守舍,现下又像霜打的茄子般丧气,让奴婢都摸不着头绪了。”晨露笑意妍妍地问,她跟着宫湄卿出门,自然将她的表现都看在眼里。
“晨露——”宫湄卿闷闷地闭了闭眼,睁开眼之后,她美目眨也不眨的看着心腹丫鬟,坦言道:“我在茶楼里见到那个人了。”
晨露一滞,顿时脸色变了又变,紧张地问:“那个人?姑娘是说在江南的那人吗?”
宫湄卿轻轻点头,看在晨露眼中却有如一块大石压在身上,她连气息都不稳了。“姑娘这话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若是让人知晓,别说退亲了,荣亲王府不知道会如何给姑娘编派罪名……”
两人还没说完,外边就听得双儿禀道:“老夫人打发人来请姑娘过去拾华轩。”
宫湄卿心里有数,大抵是荣亲王府的回应来了。
眼见晨露一脸急巴巴地还想说些什么,宫湄卿从容地道:“不该告诉你的,倒让你操心了,我也不是傻的,知道该怎么做,你就随我去拾华轩吧。”
晨露一阵叹息。
她自然知道她家姑娘不是傻的,打从要去江南之前便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以前心慈过头,谁都可以捏上一番,现在可以说是个人精了,但情字面前谁能保有清醒的脑子?否则姑娘当日在江南时便不会提出要退亲了。
第十章 后知后觉见半玉(1)
也不知何时开始,外边竟下起细雪来了。
晨露打起油纸伞,流芳打着灯笼,三个人在夜色里往拾华轩而去,幸而两院相隔不远,走了一刻钟便到了。
碧竹迎了上来,接过宫湄卿解下的披风。“老夫人和老爷、夫人在暖阁里等姑娘。”
宫湄卿进了暧阁,跟祖母、爹娘三人见过礼坐下后,宫尚儒也不拐弯抹角,面带微笑地直奔主题,看起来不像生气,这倒让宫湄卿费解了,宫湄娇的丑事发生以来,她爹爹哪一日不是气呼呼的,今日脸上竟有笑容,这不太对劲。
“今日荣亲王亲自上门为他那个浪荡的世子请罪赔礼,提出请四丫头嫁予世子为妃的请求,咱们自然是答应了,荣亲王又另外提出了希望你能嫁给他的嫡子为妻来补偿你,你说,这是不是一桩美事呢?”
宫湄卿心中一惊,这才明白宫尚儒眉开眼笑的理由。
见儿子说完,宫老夫人微笑说道:“说起来这也是因祸得福,琛哥儿是嫡子,可比纶哥儿那庶子强了不止半点一点,再说了,世子之位原来就是他的,日后再要回来也不是不可能,配咱们卿儿才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夏氏原来就是个没主见的,见婆母这么说,也点头道:“老祖宗说的极是。”
宫湄卿紧蹙着眉心,当真是千算万算,人算不如天算!
她以为天随人愿,把宫湄娇送入虎门让她和荣亲王、元奕纶搅和,之后,她便能择日告别祖母、父母去江南,表面上的理由是去找她师傅钻研医理,实际是去找她念念不忘的貔休。
然而,荣亲王府这是在唱哪一出?怎么会提出让嫡子娶她呢?让她一时之间摸不清荣亲王府的底细了。
那名叫元奕琛的嫡子,她自然是知道的,前世照理是她小叔,但她却未曾见过。
仔细想来,她在荣亲王府过了几年日子,不该没见过元奕琛才对,但她确实没见过,而元奕纶之所以被立为世子,也是拜元奕琛所赐。
在她尚未与元奕纶议亲之前,元奕琛便已下落不明,当时他带兵与大辽国打仗,在两军交战之后失去了踪影,有人说他被俘虏到大辽国,有人说他是战死沙场,更有人说他投奔大辽,甚至还有人在大辽京城见到他与储君形影不离,总之,因为他没回大越,对他不利的传闻甚嚣尘上,半数人都相信他是真的投奔敌营了,据说连皇上也不得不相信,才会在荣亲王请奏改立元奕纶为世子时准奏了。
前世,她也是与元奕纶成亲之后才知晓,原来元奕琛会到边关去带兵全是荣亲王元世广的安排,因为他有心造反之事被两个儿子知晓了,元奕纶支持他,元奕琛却反对,他怕元奕琛坏事,便向皇上举荐由元奕琛去讨伐顽强的大辽国,而元奕琛本就有少年将军的封号,是令邻近数国都闻风丧胆的猛将,据说皇上当时正在为大辽侵犯而苦恼,不疑有他便准奏了。
自然了,这些都只是传闻,前世还没证实她便死了,也不知那元奕琛是否真投效了大辽。
不过,若他真投效了大辽便不可能回来了不是吗?单凭他不但回来了,皇上还赐了他一座将军府便知道他并没有投效大辽。
她记得元奕琛回京是荣亲王府罪证确凿之后的事,但是他并没有回府里住,而是住到了皇上御赐的将军府,还加封了郡王,后来她便投井自尽了,也不知荣亲王府和元奕琛所属的大房后来如何了,在她的记忆中元奕琛没有成亲,他在王府的院子是听暖阁,那里连个小妾都没有。
元奕纶是庶子,原是没有娶她这堂堂国公府嫡女的资格,因为嫡世子下落不明,荣亲王奏请皇上改立庶子为世子,他才捞到了世子之位。
这么说,她一开始议亲的对象就该是元奕琛才对。
不,她不要嫁给元奕琛,她不要嫁入荣亲王府,她不要嫁给任何人,她要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此刻正离她极近极近,她恨不得能马上去寻他……
“那孩子我见过。”宫老夫人啜了口茶,微笑道:“虽然性子有些不羁,但随了他娘亲,是个品性纯良的孩子,将卿儿的终身托给他,我很放心。”
“那么但凭老祖宗做主了。”宫尚儒自然也是同意如此做法的,还认为很是周全,否则他一个好好的闺女退了亲,不管是谁的失误,都很难再谈一门好亲事,如今人家的嫡子要娶他的闺女,那真真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