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儿膝上的血已在瓷片上铺染开来,她颤抖着声音道:“奴、奴婢不知道……请、请世子妃开恩……”
“不知道?”宫湄娇瞪着楚楚可怜的丰儿,眼睛里似要冒出火来,举掌便甩了丰儿一耳光,还是不甘心,咬牙斥道:“你这狐媚子,仗着世子爷的宠爱就恃宠而骄,撺掇着世子爷把我丢在一边,今天就让你知道本世子妃的厉害,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勾引世子爷!”
丰儿浑身瑟瑟发抖,半句也不敢回嘴,任由那膝上红了一片,众人看了于心不忍,但见宫湄娇杀红了眼,谁也不敢劝。
也不知道是谁去把小许氏请来了,她也不让人通报便气势汹汹地进来了,见到丰儿跪在碎片上,眉一皱,吩咐大丫鬟烟波把丰儿扶起来,当下也不掩饰自己不喜欢这媳妇儿的情绪了。
她转身撂下脸来,对宫湄娇冷哼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嫌我不够郁闷堵心,在这里给我添堵吗?连真正的敌人都搞不清楚,你有什么资格当世子妃,有什么资格当未来的荣亲王妃?小眉小眼的整治一个丫鬟,连个小丫鬟也容不下,我看你输你那嫡姊不止一点半点,什么才情计谋都没有,纶儿怎么会娶了你?”
宫湄娇进门之后,动不动便不给丰儿好果子吃,她都睁只眼闭只眼,是想着宫湄娇还有些利用价值,但如今她看清楚了,宫湄娇是个草包,说好听是国公府的庶女,但她并不是在国公府出生长大的,加上她那娘亲雪姨娘乃烟花女出身,跟男人不清不楚的,恐怕真如外头传的她根本不是宫尚儒的种!这种低下的女人竟嫁进了荣亲王府,荣亲王府是什么地方?荣亲王府可是往来无白丁,出入尽鸿儒的高门,怎么会让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成了世子妃啊!
这话可把宫湄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小许氏的那番话无疑是在狠诛她的心,她最听不得的便是自己不如宫湄卿的话了,可如今小许氏一股脑儿地当着下人的面都说出来是存心踩她让她没脸吗?
宫湄卿压根不知道在西院发生的一切,东院这里上上下下都一片喜气洋洋,她这个小女主人得了皇上赏赐,已经令被二房压制已久的大房欢欣鼓舞,她又大方地打赏了下人每人十颗金豆子,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自然赢得人心了。
前生,她的嫁妆丰厚,月例银子也多,但她却不会使,从来不会打赏下人,以至于背地里人人都说她这个世子妃小气,她以为下人就该对主子尽忠,殊不知略施小惠才是王道,还能给自己买个好名声。
如今她当然不会再那么傻了,就算她大笔的撒钱,她的嫁妆到她死那天也绝对用不完,何乐不为?
脑中虽然胡思乱想,但拨弄琴弦的手却丝毫不乱。
夜凉如水,一轮明月在空中高挂,她独坐在凉亭之中弹琴。
她是打发了晨露、流芳,特意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的,也适巧今夜元奕琛说有事出府去了,她才能自己一个人,不然那厮哪会放过她。
远处的元奕纶在池畔边听到了前方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琴声有股说不出的悠然和脱俗,他放轻脚步沿着青色甬道慢慢地走过去。
他知道再往前便是东院了,但他的心不受控制,硬是被那飘荡的琴声给吸引,想去看看是何人在弹琴。
顺着琴声,他来到了东院,一边倾听着那彷佛是山涧流泉的琴声,月色洒落大地,他见到了独坐在凉亭中弹琴的宫湄卿。
一瞬间,他的心情翻江倒海。
原来是她……
他深深的看着她,心底竟说不出是何滋味。
一张小巧秀丽的瓜子脸,双眉修长,深眸如画,眸中水气氤氲,樱唇红润,肤色白皙水嫩,一身淡紫色的衫裙,裙上绣着几朵白莲,素雅出尘,在月下恍若仙子一般,那沉静温婉的气韵是浮躁俗艳的宫湄娇难以比拟的。
不,两人根本是云泥之别、河汉之远,宫湄娇连与宫湄卿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元奕纶自然是不知道眼前的人儿是重生来的,加上前生的修养,一举一动都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雍容,深深吸引着他的心,加之她并没有被他俊俏的外表给迷惑,对他异常冷淡,这更激起了他的征服之心。
他一派吟风弄月地朝她走过去。
“木落识岁秋,瓶冰知天寒,入夜天寒,你怎么连件披风也没有便独自在这里弹琴?你的丫鬟去哪里了,怎么没近身伺候着?”
于情于理,他该称她弟妹,但不知为何,弟妹两字他打从心里不愿用。
琴声戛然而止。
眼角瞥见来人是元奕纶,宫湄卿眼中冷光一闪,但那冷光稍纵即逝,只一瞬间她便抬起了眼眸,状似漫不经心的看着来人,见了是他,又状似讶异地连忙起身。“原来是大伯来了。”
她那起身的袅娜身姿,配上沉静的面容和水洗珠玉般的明澈眼眸,真有一种如画的美丽。
宫湄卿扬唇一笑,露出雪白贝齿问道:“大伯好兴致,今夜怎地会到东院来?”
这是她嫁过来之后他们首度单独相处,之前都有旁人在场,且她刻意从不与他眼神相对,是以没有任何交集。
对于这个男人,她曾真心付出感情,一心将自己托付于他,但他负了她,宠妾灭妻,让她从一个对婚姻充满期待的花样少女变成一个死气沉沉的闺中怨妇,让她了无生趣,对明天没有期待……
“我被琴声吸引,不知不觉便走过来了。”元奕纶笑得和暖,一副谦谦君子的姿态,尽显自己的潇洒倜傥。
那大伯两字煞是刺耳,他很想叫她称他世子爷即可,但她的称呼又是合乎礼数,该死的礼数……
宫湄卿知道外表出众的他对自己的魅力自信满满,若没有走过前生一回,她也会被他吸引,可惜她早已看透这个人,如今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男人,能够坐到参政知事之位是皇上给元家的恩典,是皇上卖元笙的面子,是因为他是元家的子孙,并非他自身的能力。
“雕虫小技,倒教大伯笑话了。”她一派的宠辱不惊,保持着客套与距离。
“怎么会是雕虫小技?”不知为何,他兴起了急欲讨好她的念头,急急说道:“事实上,我觉得你的琴弹得非常之好,在京城之中还未听过比你琴技更好的女子,单凭这一手琴技便可为你博得才女之名了。”
宫湄卿只是一笑,这是自然的了,前世为了讨好他,她下过一番工夫苦练,只是他眼中只有名利,根本看不见她。
如今她才明白不是她不好,而是他利欲熏心,对一个不择手段想往上爬的男人,就算把心剖开来给他看也是枉然。
她淡淡地道:“是否有才女名声对我并不重要,既已嫁为人妇,以夫君为重,做一个贤内助,相夫教子才是我的本分。”
这种话元奕纶不爱听,她以夫君为重,那夫君原来是他,可如今并不是他。
也就是说,此刻的她以元奕琛为重,他那嫡出的弟弟向来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却占有了她,教他怎么甘心?虽然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亲手造成的,但他就是不甘心,为何在她的眼眸波澜不兴,看不到一丝对他的留恋?不该是这样的,当她触及他黑亮的眼睛,应当还会怦然心动,脸红心跳才是,再不济,也该有几分埋怨,可为何全然没有?没有一星半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