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说一声就好,还是小姐有事要跟少爷说?”
“我有事情要问他。”
“是,婢子知道了,这就去跟林管事传话,小姐等等。”
然后,当天下午程商就出现了——齐瑶真的觉得,下人随主人,程商跟他教出来的人常常会让她傻眼,不是说不好,而是有一种“唉,这么快”的感觉。
虽然是他自己的宅子,但他也没有直接走进来,而是派了丫头过来传话,再过一刻,他人就到了。
大概半个月不见,感觉他好像黑了些,看起来颇有奔波,倒是眼睛,跟第一次见面时一般,亮得很。
程商在大厅坐下,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笑问:“姑娘有事跟我说?”
“我想,金岚茶庄能不能在夏天开张?”
“行。”
又来!太干脆了,干脆得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程掌柜不问问我的茶学得如何?”
“姑娘又不是没分寸的人,既然主动问起,肯定是已经准备好了,我相信姑娘的能力,不会再多问。”
嗷,这,有点怪,但也不是不高兴就是,“你的那些人不都已经在别的茶庄做事,突然抽过来不要紧吗?”
“不要紧,他们并不是同一处,而是各自分散,一个茶庄少了个人,并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姑娘想夏日开,那我明天要回馨州一趟,除了把那块百年牌匾找出,也顺道带乔家的管家去送礼。”
讲到乔家,她突然想起花蕊说,程商老早就在买海船。
这人真是——不过大黎律法的确不禁止奴仆拥有私产,一些高官大户的大管家,名义上是仆人,出了主人的院墙也有自己的宅子,进了自家宅子也是多人伺候。
当初程商跟齐家签下卖身契,是他自己画押的,得了十两银子,现在若是想买回,却不是交回十两银子就行,还得看齐家肯不肯。
就跟一般买卖一样,买进十两,不代表卖出也是十两,多的是卖身只拿了五两,赎身时却得花了五十两的人,有些主人不愿放人,甚至会开出千万两的赎身价,好让那奴仆知难而退。
不知道程商有没有跟母亲提起过赎身之意……
“明日我请几位女账房来,姑娘便跟她们学学话术,演茶,讲得好,事半功倍,讲不好,事倍功半,金岚茶庄要卖的东西都是大公子亲自打点过的上好茶品,姑娘的基本功既然已经没问题,就学学说话,免得辜负了大公子以及自己过去半年多花下去的心血。”
齐瑶点头。
好像,只有点头的分,一直以来,不管他说什么,自己都只有点头的分。
但她不讨厌,反而有种隐隐的喜欢——当了十几年小姐,真不知道从哪跑出来的奴性,总觉得他吩咐了什么事情,而自己做好了,就会觉得很开心。
虽然说他们之间大抵也是没缘分,但经过纪家跟金家的事情,她慢慢地也学会顺心而为,把握当下,就当成自己的小秘密,偷偷高兴一下也好。
“对了,程掌柜,我想去看看叶嬷嬷。”
“姑娘想出门不用我同意,只是最近下雨,等天气晴朗后再出去吧。”程商笑笑,“我前几日去看过,但叶嬷嬷大抵是受到惊吓,精神上还没恢复,眼睛瞪得老大,半天说不上几句话,姑娘若想去瞧,可得有心理准备。”
“不要紧,我就是想亲眼看看。”这阵子真没什么不好,就是挂心叶嬷嬷,“还有,程掌柜明日回馨州,有件事情想请你替我打听,不过……”
“不过?”
齐瑶迟疑了一会,还是说了,“别给我娘还有大哥知道。”
“姑娘想打听什么?”
又是这种奇怪的干脆,不问她为什么不能给人知道,只问她要打听什么,唉,他跟大哥相处时也是这样吗?
“康祈府的前副府姓李,生有三子一女,长子李彬大人早逝,长女嫁入之前与我有婚约的纪家,是正房太太,李家现在是李老太太,二老爷,三老爷,还有李彬大人的独生女儿李知茜,先前只听说纪太太把李知茜许给了自己的庶子,我想请你问问,这消息是真是假,还有算算,她今年十九岁,也该成亲生子了,帮我看看她过得可好。”
她跟李知茜是多年好姊妹,可是自从纪颐生跟齐金珠私奔后,她就不太想见人,原想着到原州展开新生活,等心情平复再与李知茜联络,没想到二次退婚,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京城过得舒服,心境渐开,也想过再写信联络,可听说纪太太把亲侄女许给了自己的庶子,若真是如此,倒是不好写信——纪家让齐家成了馨州笑话,不管什么原因,她的信都不该送往纪家,一切只能到此为止。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想念又哪里是一句“到此为止”能断的,母亲想把她教养成千金小姐,故不愿她与商家女子来往,李知茜有个副府祖父,有个京生父亲,是官家,也是书香世家,母亲这才同意让两人往来。
大宅生活,她只有李知茜一个朋友。
程商让她觉得,或许可以跟李知茜联络起来,他做事谨慎,手腕灵敏,由他出面,绝对不会让其它人知道。
“据我所知,李姑娘并没有嫁入纪家。”
齐瑶忍不住惊讶,“没,没有?”
纪家是馨州首富,李家却已经家道中落,李知茜嫁给庶子纪颐溯,算是高嫁,李家不会反对,至于行二的纪颐溯,庶子哪来资格反对嫡母的决定,这几乎铁定的婚事,居然没成?
“李姑娘过门前一两个月,纪二公子房中的丫头怀孕了,而且已经显怀,庶生嫡前,这实在太下李家的面子,除非李家脸面都不要了,只求钱财,不然李姑娘怎么样都不能过门。”
齐瑶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纪家是能多离谱。
就两个儿子,大儿子带了未婚妻的庶姊私奔,二儿子在正妻过门前让通房怀孕,纪老爷到底有没有在教儿子啊?
“那,那知茜她,她——”
“李家为了维持名声,想逼她出家,但她的个性又怎么肯吃这种亏,知道我行走多方,让奴婢送信求助,我让人送她去钨州冯西,那里我有熟人,也有庄子,但她也没在那儿住很久,说是天下大,想四处走走,至于现在到哪了,还得再打听打听。”
她点点头,“原来你跟知茜素有来往……”
他提起李知茜的性子跟作风,真是拿捏得十成十,怎么听怎么熟,而这些她都不知道。
她心里偷偷高兴的小秘密,现在多了一点点压力。
李知茜是天生的美人,连母亲都说过,她还没见过哪家姑娘比李知茜更灵秀。
“是。”程商态度落落大方,“姑娘总不会忘记我跟李姑娘是在同一座山头被太太所救的吧,李姑娘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记得所有事情,我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始终想不起来过往,这复杂只怕也只有我跟她才懂,她每到齐家,从不嫌弃我只在大厨房帮忙,会过来看看我,送我纸笔书籍,以及一些孤本商经,她落难时我已经有能力,自然是能帮就帮。”
原来是这样,“程掌柜现在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一点也想不起来,不过也挺好的,即使想起来也不能怎么样,那还不如切得干净,好好过曰子。”
“程掌柜没想过,万一哪日家人真的寻来——知茜也是在我家住了一个多月,李家这才找上门的,至于其它,也有人花了十几二十年才认祖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