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救……”满脸涨红的小春子哀哀相求,四肢狂乱舞动,可他的主子就是凉凉看着他,不动声色。
拖着小春子往外走几步,小红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回头对着赵冼锋甜甜一笑道:“好好公子,你要我给姑娘备的热水已经好了。”说完,她便拖了小春子出去打。
“备热水做什么?”苏遥卿戒慎地睇着笑得眸光闪动的赵冼锋。
“当然是洗头啦。”他惬意地捋着袍袖,准备好好地享受。
“不,我说不。”这么多年,这癖好他一点都没改吗?
“你欠我的。”
“我不欠你。”其实心里愧疚得要死。
“你欠我十二年青春。”
“我……”
“你欠我五个子嗣。”
“你不要过份。”
“你欠我十二年来的牵肠挂肚。”
她咕哝道:“牵肠挂肚的又不只你。”
“你害我一把年纪,仍是孤家寡人。”他一脸哀伤,用充满令人心酸语气道。
“停。”苏遥卿别开头,五脏六腑不停地纠结,他越说她就越疼。
自始至终,他说得没错,那个臭老头虽然从中阻挠不少,可只要她积极一点、乐观一点,也许今日就不会这样。
她是欠他。这十二年中,落雁院里曾有多少达官贵人来来往往,只要她勾勾手指,就会有人替她往宫里传信。但她什么都没有做,选择坐以待毙,耗费着本该属于他和她的恩爱岁月。
回头一想,孤独的日子里,最令她恐惧的,是他的轻视,其实说她逃避,还不如说她畏惧,她怕他因她沦落风尘而厌弃她\'放弃她,直到今日,她才知道自己全错了,她太低估她所爱的人。
第7章(1)
淡月朦胧,城西的万国寺市集,热闹非凡,人声鼎沸,要到凌晨才会散去,各家店铺都用耀眼的灯光招搅顾客。
苏遥卿一身布衣荆钗,未着脂粉的小脸依然动人,身形娇弱得让人生怜,穿梭于市集中想寻找她急需的琴弦。
小红大口大口吃着芝麻饼,大刺刺地走在前面开路,忽地,她脚步猛地顿住,“小……姐,小姐。”
“怎么了?”顺着小红目光望去,苏遥卿所受到的震撼可是比她还多。
“今日我出外办差事,你怎么就自个儿溜出来了?甭怪老鸨多嘴,我一发现你不见了,还差点动用大批侍卫。”眼前男人温和地微笑,他未戴紫金冠,未穿霸气的蟒袍,只着跟寻常的一件灰白布衣,可他的尔雅不凡却是换不掉的。
“我只是出来买琴弦。”她低眉顺目地轻声道。
赵冼锋给身后护卫递了个眼色,铁狮立即将小红带远,人群中只剩他们两人。
“来吧。”他伸出掌,等她的回应。一阵风刮过,吹起他的袍袖和发带,在灿如白昼的夜里,她凝视着他,方寸大乱。
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拒绝他,她缓缓上前,将柔荑交给他,任他拥着在人山人海中,脚踏残雪行进。
同样的布衣,热闹的街市,彷佛在梦里,转回十二年前,那滋味几乎从未离开过她的心底。
十二年前,他们也曾像这样,相依相畏地,混迹于尘世。
“卿儿,这弦配你的玄音琵琶,应是不错。”赵冼锋带着失神的她来到一间琴铺里。
“公子果然好眼力,这弦乃自大宛国运来,全汴梁也只有我这琴铺有此弦。这弦又韧又柔,能铿锵如雷电,亦能行云如流水。”店主舌灿莲花,自卖自夸。
赵冼锋把琴弦绕在指上,再轻轻一拉,对弦质颇为满意,未问价,就直接叫店主上来。
“姑娘真是有福,祝二位琴瑟和鸣,百年好合。”老板睇了一眼赵冼锋递上的银票,眉开眼笑地对着苏遥卿道。
这话听起来好不耳熟,十二年前,那位热心的媒婆也好似这般说过,想不到多年以后,竟能再次听到。
“一看这位爷就有心于姑娘,为讨姑娘欢心,不惜一掷重金购此弦。而姑娘也心想着爷,要不怎么会羞成这样子?!有情人该终成眷属才是。”识人无数的老板,哪能看不懂他们之间流转的情愫。
“你……你赚几个银子,怎么话这么多?”她微恼,为什么总有人看得出她极力想隐藏的情感?
刻意避开赵冼锋的灼灼目光,她望向街头灯火,在那风中摇晃的璀灿朦陇,催醒了她的记忆,她猛地一颤,那夜中春药之后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她当时说了多少伤他的话?她有拒绝,她有逃避,甚至于言不由衷,为何他只字不提,仍对她呵护备至?
见她怔忡不出声,赵冼锋体贴地伸出大掌拉着她的袖,带着她离开。
记忆中的他,与眼前的他,都令苏遥卿身不由己的心中小鹿乱撞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吐着气,快要融化在他身边。
他一个灼热的眼神,冰山美人化成小鸟依人。
“瞧见了吗?虽然说我们分开十二年,但一切都没有变。”如影随形,他垂下眸子,倾身捕捉她的脸红心跳。
“你……”她还能说什么?以前见他如同生一场大病,心跳、羞怯,如今仍是如此。
“一坛佳酿,被仔细珍藏十二年,一朝启封,你我都宁愿迷醉于此,从此不愿再醒。”嘈杂的人群中,他们俩凝眸相望。
他低俯下身,在她耳畔,轻轻吐出最动人的情话。
“苏遥卿,我此生最庆幸的事,就是找回你。”字字句句,轻柔而沉着,透出动人心魄、震撼红尘的力量。
对!她喝醉了,快乐却又是那么的真实。她不愿醒,也不要醒。
“主子,有刺客!”铁狮的声音突兀地爆开,惊醒了两人的美梦。
苏遥卿连忙回头,只见人群中一阵骚动。
“怎么办?你快走,不用顾忌我。”她推开他,挡在身前想为他多争取一点时间。
“我的卿儿,我的小仙,我怎么舍得自己一个人走?来,我们来试试,看看还能不能跑得如十二年前那么快。”突来的危险,赵冼锋不惧,闲适地拉起她的手,对她顽皮地眨眨眼。
“好,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面容仍是冷的,但她的决心坚定得不容置疑。
她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
眼见刺客逼近,两人极有默契的携手钻入街边深巷里,机敏而惊险的躲过了袭击。
这日,卯时三刻刚过,处在睡梦中的苏遥卿感觉到有人将她从暖暖的被窝里挖出来。
眨眨眼,映入眼帘的是——车顶?她什么时候被带入了马车了?那颤动之感,耳边传来车辕的吱呀声,马车内十分开阔,朱柱绣窗,华丽气派,视线再一转,她对上一双柔柔盯着她的眸子,一瞬不瞬,让她的心顿时漏跳两拍。
“醒了?”赵冼锋爱怜地微笑着,把披头散发的她揉进怀里。“不会怪我,这么早就把你拉出来吧?”
他做了坏事,还一脸无辜与无害。
她没辙的嗔道:“怪。”靠在他怀里,好温暖,她舍不得动,只有偏头示意她的不满。
“你还是睡着了比较可爱。”脸蛋红扑扑的,满是小女儿的娇态。
“你是要带我去哪里?”她提出疑问。
“带你去上朝呀,让你看看我上朝时是何等模样。”
苏遥卿这才注意到他身着朝服。“你不要寻我开心。”他要带她去宫里?他一定是还没睡醒。
她一边说,一边想要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但她小小的力道,哪抵抗得过他掩藏在温柔底下的强悍,他一横臂,便把她锁在车壁与他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