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钟天衡尖锐地喊着,适时地打破了迷障。
“儿子,你爹爹我没耳背,不用那么大声。”钟世珍没好气地瞪着锦榻上的儿子。虽然她有瞬间的失心疯,但她有坚不可摧的意志力,就算这个男人是魔鬼,也不可能让她出卖灵魂!“示廷,可以沐浴了,我把你原本穿在身上的那套衣袍搁在桌上,待会你就可以换穿上。”
她回头端起笑脸说,像是想起什么,再将藏在柜子里的物品取出。“示廷,这是当初从你身上取下的,不知道有没有掉了的,但我替你更衣时就只瞧见这两样。”她已经很习惯地将东西搁在他伸出的手上。
反正他肯定是个娇贵的公子爷,啥事只管伸手,所以她就只管往他手上搁就万无一失了。
阑示廷掂了下,是他不离身的双蟒玉佩和九节鞭。打他醒来至今,他没想过要追讨这些东西,彷佛一切都没那么重要,眼下的心境不变,但多了抹兴味。
“世珍,扶我一把。”他将玉佩和九节鞭搁在床头,准确无比地朝他伸出手。
“喔。”唉,是个天生让人侍候的,她充当下人也不是不行。
就在扶他到浴桶旁时,钟世珍正准备偷偷退下,却又听他道:“世珍,这种粗布衣裳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脱,帮个忙吧。”
钟世珍回头瞪着他的背影,见他就直挺挺地站在浴桶前动也不动,一副要是没人替他打点好,他恐怕连要怎么洗澡都不会。
有没有这么娇贵啊?这布料是粗了点,但救他上岸后,她也只能托掌柜的替她找套能换穿的,合穿就好了,哪管得了那么多?
替他解开上衣,瞥见一条黄金打造的长命锁就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那肌理分明的腹部……她用尽全力,逼迫自己转开眼,当初替他穿脱衣服时,她就知道他有副诱人好身材,匀称骨架,壮而不硕,这脸蛋身材都是她的菜,真是太赏心悦目了。
不过,赏归赏,这位公子今日的表现犹如爱笑的妖孽,那种妖孽等级的笑法对她的心脏是莫大的考验,所以她认为还是拉开安全距离,以策安全。
于是脱去他的上衣后,她就准备退下。
“裤子呢?”他道。
钟世珍缓缓地抽了口气。她有没有听错?再尊贵也不可能尊贵到裤子也要人家脱吧!
喂,裤子底下什么都没穿耶,他到底知不知道?
当初帮他穿裤子时,她可是闭着双眼的!
“世珍。”
“示廷,你的裤子只要拉开腰带就会自动掉了。”她好心地道。
“腰带在哪?”他在腰上摸索着。
公子,你装眼盲吗?天啊,比她儿子装哭还要像!
“在这儿,示廷。”最终还是看不下去,拉着他的手抽开腰带。
话落,裤子掉了,她的眼珠子也快要掉了……
啊啊啊,她应该要看哪里?假装若无其事继续看下去,抑或者是忠实地呈现她的心情,立马离开房间?
然而,儿子就坐在对面的榻上,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身旁的男人似乎也正等着她的反应……正所谓前有狼后有虎,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振作,钟世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过是男人的裸体,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真的不小心看见什么,就抱持着欣赏艺术品的心情,大方地给它欣赏下去就好。
“示廷,我牵你进浴桶。”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她戒慎警告自己,然而,就在他踏进浴桶时,钟天衡眨了眨大眼,脱口道——
“爹爹,为什么他跟你不一样?!”
钟世珍暗抽口气,动作飞快地抓起阑示廷脱下的衣裤,丢到一旁竹蒌,再冲到钟天衡的面前,捂住他准备爆料的嘴,动作一气呵成,完美得挑剔不了。
“一样,都一样!”她干笑着,脸色却有些铁青。
拜托,别闹了,如果在这当头被他发现她是女人……她是不知道他会怎样啦,但她觉得谁都不喜欢被骗的感觉,所以继续保持下去别让他发现。
“不一样,他的——”
“钟天衡!”都已经捂着嘴了,为什么还说得出话?
泡在浴桶里的阑示廷闻言,不禁莞尔低笑。
钟世珍听见他的低笑声,回头瞧他噙着笑意,压根没察觉异样,教她暗松了口气。还好,他没听出端倪,那教她好奇的是他到底在笑什么?
以眼神警告儿子不要开口后,她收妥了惊吓过后的心情,才漫不经心地问:“阑公子,你家住何方?要是顺路的话,待我回京时,可以送你一程。”
“示廷。”
“唉,示廷,一个不小心又忘了。”好吧,她确定他不爱与人太过疏离,那也没关系,只是一个称谓而已。
阑示廷舒服地靠在浴桶闭目养神,半晌才道:“我住京城。”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你住在京城的哪个坊?我回家路上可以顺便送你。”这回送佛送上天,还真的是圆满了,既然都是同一路线,她就不用担心着得要把他送到哪较妥。
“再说吧。”说着,他双臂往前枕在浴桶边上。“世珍,替我刷背可好。”
“……好啊。”她想,站在他的背后,她应该不会瞧见什么春光才是。
不过,为什么男人的裸背会这般诱人?他湿淋淋的黑发如缎般披在肩上,衬得肤色如玉,肤色如玉……不对,这背上横陈密布的是伤痕吧。她皱眉想了下,想起他的胸膛、腹上好像都有同样的疤痕。
凑近点想再看清楚,却瞥见那窄收的腰,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点口干舌燥,脸有些烫烫的,赶忙拿起布巾替他擦着背,察觉房里安静得只有水花声,让她莫名不自在着,不禁随口问:“示廷,你既是家住京城,又怎会外出掉进浴佛河里?”
感觉上,他不像经商的,仅有的线索只能推敲出他家底应该不错。
阑示廷垂敛长睫,半晌才道:“每年入冬,只要得闲,我就会顺着浴佛河走一趟。”
“赏景?”她可以理解,因为浴佛河沿岸四季皆有美景。
“寻人。”
“……寻人?”
“盛隆三年,我最心爱的人掉进了浴佛河,不管我怎么找总是找不着。”
钟世珍眨了眨眼。盛隆三年……不就她初来乍到的那一年?那一年,听说是皇族阋墙,雒王爷逼宫取得天下,来年改年号为威熙,眼前都已经是威熙四年了,而他……还在找掉进浴佛河里的人?
这……不可能还找得到吧,这么多年了,他还不肯面对现实吗?
难道就是他嘴里唤的——“公孙?”
阑示廷蓦地回头,精准地揪住她的手腕。“你知道她的下落?”
“不不不,不是,你冷静一点,我不知道公孙是谁,而是你梦呓时喊出了这个名字。”
钟世珍被他那眸底乍现的狂喜,但听完她话后的瞬间黯淡给揪疼了心。
天啊,原来当一个人爱着一个人时,真是会如此的疯狂,仅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假设而狂喜,又为了一个拍板定案的否定而狂悲,她没有谈过恋爱,无法理解,但不知怎地,她好像可以感应他的痛,彷佛他痛着,她也跟着痛。
也许,是因为那双黑眸在刹那间绽放光芒,又在转眼间化为死水所致。
“我梦呓?”他哑声问着。
“嗯……对呀,你还有喊另一个名字,熙儿……”欸,不对耶,如果他是个痴情之人,怎会喊着两个人的名?
阑示廷背过身,淡声道:“她姓公孙,熙是她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