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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在经理身后,文景瑞没有要见大人物的紧张或兴奋之情,反而有股快要压抑不住的恨意,等打开了那扇古董雕花大门,进入摆设奢华的房间中,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彷佛是未来之镜,眼前严肃、五官透露着凌厉气息的老人,看着就像四十年后的自己。

  压下对眼前老人的憎恨之情,文景瑞展露应对客户的那套模式,微笑道:“前辈唤晚辈来,不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口吻亲切,也客套到了极点。

  文传鑫看着长得酷似自己年轻时的孙子,心情十分复杂,但更多的是欣慰—— 文家子孙就是该这般优秀。

  他的独子文渊华遗传到妻子的美貌,是名温文儒雅的美男子,一点也没有遗传到他的霸气凌厉,反而是这个不在他期待中出生的孙子,不只是五官肖似自己,性格上的强势、对功成名就的渴求,以及做事情的手段,在在像极了他。

  想他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华人青年,居然能够成为位于义大利的游艇集团首脑,这样的能力、魄力,可说是万中选一。

  “你爸的忌日到了,你给他上香了没?”文传鑫问道。提起早逝的独子,他神情难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痛。

  “文老先生说笑了,我从小就没有父亲。”文景瑞在老人面前态度不卑不亢,他语气和善,可回应的内容却让人无法亲近他分毫。

  “你终究姓文,是文家人,你爸也走两年了,你去上炷香吧,算是认祖归宗,往后我走了,文家的一切都是你的。还有啊,你都几岁了?还不快点定下来,生下文家长孙,传宗接代……”无视孙子的话,文传鑫自顾自的道。

  认祖归宗,将文家偌大的家业留给自己?文景瑞听了只觉得好笑,那讥讽的笑容毫不掩饰地挂在嘴角,他抛开温和的面具,视线锐利地盯着眼前的老人,想着他果然是年纪大了,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

  在他那个多情又滥情的父亲的第三任妻子传出怀了男孩的消息后,眼前的老人就将他叫到跟前来,用着高高在上,彷佛看什么恶心虫子般的厌恶眼神盯着他警告道——

  “让你姓文已是对你最大的宽容,不要妄想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你弟弟才是文家的继承人。”

  怎么,现在要留给他了?要他认祖归宗了?可是怎么办呢,现在的他怎会将文家产业放在眼底。

  “文家就剩你一人,你要负起责任,快生个儿子继承香火!”年过七十的文传鑫,事业江山掌握在手中,什么都不缺了,最在意的便是已逝独子的血脉还能不能延续。

  他想看见曾孙,想亲手抱一抱软软的、小小的孩子……

  “我有个老友,孙女刚从英国完成学业回来,年龄跟你相当,我安排你们见个面,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吧。”

  第1章(2)

  给你三分颜色便开起染房来了。文景瑞心想。这老头不只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更完完全全忘了上回的见面是如何不欢而散。

  “我再说一次,我的事你管不着。”

  文景瑞很清楚这个人为何会重新将心思放在他身上,因为两年前,他的生父文渊华一家出国旅游,却不幸遭遇飞机失事而丧生,包括那同父异母,小他十八岁的弟弟。

  等文家真的后继无人了,才想到他这个从来就不受欢迎的孩子,文景瑞只觉得好笑,对着眼前的老人下最后通牒——

  “看在文渊华三十多年前的精血之恩,我再给你最后一次面子,也是最后一次告诉你,我文景瑞跟你们文家没有半点关系,你若再对我指手画脚,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区区一个文氏金控我还不放在眼里。”他冷冷的道。

  文传鑫听到这近似恐吓的话语,严肃的五官不但不见半分怒意,反而兴奋不已,认为这样剽悍的性格才是文家人,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孙子顺眼,越想要他继承文氏金控,再为文家生下数个肖似自己的曾孙。

  “别再来烦我。”文景瑞说完,转头便走。

  看着文景瑞跟自己年轻时相似的脾气,文传鑫越看越是心痒,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这孩子的母亲出身上不了台面,而早早把他打发出去呢?

  思及文景瑞的生母,他顿时心念一动。

  “等等!你生个孩子,无论男女,只要让他姓文,让他喊我曾祖父,文家的一切就都是他的,你爸爸留下来的也都给他。还有,我会把你母亲迁进文家祖坟,跟你父亲葬在一起。”

  听到最后一句,文景瑞停下脚步,转过身,满是嘲讽的神情消失,换上的是严肃凌厉,他握紧拳头,瞪着这该死的老人。

  辛苦拉拔他长大,在他十四岁那年操劳过度而去世的母亲,是文景瑞唯一的弱点。

  而母亲生前心心念念的便是父亲,她最大也是最卑微的心愿—— 生前她无法跟父亲成为夫妻,希望起码死后能成为文家媳妇,与父亲合葬。

  当年他来到文家,哀求着让母亲葬进文家祖坟,文传鑫只有简单三个字,“凭什么?”

  快二十年了,母亲的遗愿一直放在文景瑞心中,本以为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完成了,可老头却松了口,愿意让母亲成为文家人,条件是要满足他的私心……

  文景瑞有权有钱,想要的东西都能轻易得手,唯独让母亲迁入文家祖坟,让文家承认她这件事情,他无法用财富或权势办到。

  他深深、深深地凝视文传鑫良久,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哒哒的马蹄声快速而规律,伴随着擦过颊边的呼呼风声,文景瑞轻扯缰绳,跑了数圈的马儿嘶鸣一声,步伐渐缓,最终停了下来,它不耐烦地喷气,在马场边缘来回踱步。

  意识到自己烦躁的情绪感染到了爱马,文景瑞歉意满满地抚摸着时光的颈子,轻声安抚,待马儿情绪平复,他跨下马背,马场工作人员立刻过来协助,却被他制止了,迳自牵着躁动的时光往专属马厩而去。

  通常他策马奔驰数圈后,烦躁的心情、紧迫的工作压力都会随之化解,可如今连最爱的马术运动也无法排解他的烦闷。

  “一个孩子,哈。”他冷笑出声。

  文景瑞一点也不在乎文家的产业将会留给谁,他在乎的是已过世的母亲至今仍孤孤单单的待在灵骨塔里,而他只要生下属于他的孩子,就能让母亲迁进文家祖坟,与父亲合葬。

  生个孩子不难,相信愿意生他孩子的女人可以从台湾头排队到台湾尾,再不济也可以到欧美找个代理孕母交差了事。

  可他从小便是个父不详的孩子,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在父母非婚姻关系的状态下出生,即使离婚,他也希望孩子知道自己的双亲是什么人、随时能见面,而不是跟他一样,饱受被同侪嘲笑奚落的滋味。

  “要去哪里找个身体健康、人品佳,愿意生下我的小孩后拿钱离婚的女人啊?”文景瑞思考着他孩子的妈该具备的条件。

  想想也可笑,一个人品好的女人又怎么会肯拿了他的钱短暂嫁给他,等生下小孩后离婚呢?

  他不禁失笑,觉得自己真是太异想天开了,边摇着头边牵着时光往前走去,就在快靠近马厩时,他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外公,希恩病了,需要钱……”一个虚弱,正在苦苦哀求的女性嗓音传进他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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