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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奉言沉默不语,不愿透露更多。

  他不吭声,她就当他是默认了。看着手中的短匕,她愈瞧愈是觉得古怪,不禁脱口道:「就算有人要偷,又怎会知道我放哪,如果不是亲近的人……」她突地联想不久前的事,张口欲言,又觉得没有真凭实据,可是不说又怕铸成大错。

  「你认为有内鬼?」周奉言漫不经心地问。

  内鬼,有,存在已久,只是他搁在心里,一直给着机会,可惜还是让他失望。

  「爷也发觉了拾哥不对劲?」她脱口道。

  「……拾藏?」

  「嗯,其实那回我刺伤靖王之前,瞧见了拾哥和寇久躲在屋墙边交谈,而能够不惊动任何人杀了皇上的贴身太监,也只有拾哥了吧。」她实在无法不将这两件事给联想在一块。

  「不是拾藏。」周奉言斩钉截铁地道。「丫儿,我可以跟你保证,就算天下人负我,拾藏绝不负我。」

  「可是……」

  「丫儿,这事我会处理,不会有事。」

  于丫儿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她虽是雾里看花,但唯一确定的是,爷是顺水推舟,出卖了一颗暗棋,出卖了二十年的情谊。

  第12章(1)

  如周奉言所料,皇上遇刺一事尚未查清,冀王尚未受到严审时,南方须宁城就战火再起,一度以为是高家又不安分,细查之后才知道竟是百姓造反,集结成民兵,只因地方官贪腐,大内拟定的税法又太过苛刻,典型的官逼民反。

  靖王派了自己的亲信镇压,但须宁城的战火未平,相隔一个月,汤若城也接连宣告起义,接下来简直像是遍地开花般,铜锣、空鸣、常阳、东旭皆发起了一波波的战火。

  也不知是不是燕竞病重,无力理政,这调兵遣将的事落到了靖王手中,吊诡的是,原本隶属于冀王麾下的兵马竟不听兵符调动,完全认人不认兵符,共十二万精锐不愿出兵,宁可受罚。

  然而眼前正是用兵之时,就算要罚,也得等到平乱之后,因此靖王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在凌霄十八年二月,让冀王戴罪立功,重掌兵符,领了十二万精锐,朝南挥军而去。

  五月,南方传来捷报。冀王仿佛将被囚的怒火发泄在战场上,一路势如破竹横扫而去,先平了常阳再转向空鸣,七月时再一路往南,直朝铜锣而去。

  然而,就在这个当头,战火却又向东边的丰兴城和西边通往北方大郡必经的盘阳城延烧。靖王为巩固巴乌,将京城的皇城兵分出一半,朝东西两边应敌,领军的将领全都是靖王的心腹。

  顿时,巴乌城的繁华喧闹声不见了,就连上街的百姓也少有笑脸,个个人心惶惶,甚至城郊已有人携家带眷离开巴乌。

  明明是七夕前夕了,巴乌城却是处处萦绕着一股肃杀之气,就连总是门庭若市的周家牙行,也难得出现了一连几日的空档,竟没有半个客人上门,更别说是往来的商队了。

  然,有一点,却教于丫儿万分不解。

  明明没有商队,没有交易,为何船埠那头仍是卸下不少商货,而且总是趁着三更半夜进城。

  而今儿个她终于明白了。

  站在丙字号栈房里,翻开一大木箱,惊见里头一件件的铁甲,她既错愕又像是了然于心,静静地回到帐房里,取出王朝的地图查看,就着位置猜想近来战火引发的路线。

  她看得专注,压根未觉有人走进了帐房里,轻轻地按住她桌面的地图,她吓得抬眼,随即吁了口气。

  「爷,你吓着我了。」

  「怎么在瞧地图?」周奉言笑问着。

  「没,就拿出来瞧瞧。」她含糊带过,收起地图,才刚搁到书架上,边上的画纸却如雪片般掉了满桌,她吓得赶忙要收起,却被他拦截了一张。「爷……」

  不要看啦,不管她怎么画都画不出他的神韵,完全不及他房里画轴十分之一的功力,所以她至今还是没勇气拿给他。

  「你画的?」周奉言谘问着,看着自个儿的画像。

  今世不作画的她为何开始作画了,难道这是个征兆?

  「嗯,画得不好,你别瞧了。」她急着想收回,他却抓得更紧,目光落在她手上那几张。「不成,这里的不能再给你瞧。」

  「不成,你把我的神韵画进画里了,得烧掉才成。」

  于丫儿微愕,虽有不舍,但只要可能危急他的,她全都能舍。「可你房里的画轴怎么至今还未处理呢?」相较之下,那支画轴里的画像,别说神韵了,简直是他走进画里了。

  周奉言就着烛火,一张张地烧着。「那张画轴我改日再处理。」

  「喔。」见他毫不惋惜地烧着画,她实在是搞不懂他。既然不能画他的画像,当初坠谷时,为何他会问她何时再为他画张画像?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爷,还未正午,你这时分怎么会出宫?」

  「宫中为战事忙乱,我又帮不上忙,留在宫里也没用。」确定所有的画都化为灰烬,他心里突生的不安才微微地消去了些。

  「他们不会要你指点迷津?」神官的作用,不就是在这当头才显得重要?

  周奉言掀唇笑了笑。「药石罔效了。」

  「咦?」

  周奉言吹熄了烛火,垂眼正视着她。「丫儿,我要你在十天后离开巴乌城。」

  于丫儿楞住,一瞬间说不出话,像是深藏的恐惧突然落实了,好半晌才挤出破碎的声音,问:「爷呢?」

  「我要留在这里。」

  「可是爷会要我离开,那就代表战火会延烧进巴乌城,你却还待着……」

  「放心,拾藏、戚行、巴律他们都会留在这里,届时我会让你和舞叶先去西枫城找奉行。」

  「可是……」

  「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

  「爷怎能如此笃定?」在他尚未回答之前,她大胆地追问:「因为这几场战事是你主导的?」

  周奉言顿了下,寻思片刻才道:「是。」

  「爷,你不知道谋逆是大罪吗?」她心口一窒。「先前的铁砂,眼前的兵器铁甲……原来这些都是你企图谋反所屯的货。」

  周奉言垂敛长睫。「丫儿,我会这么做,是因为这是我瞧见的未来,我不过是顺命而为罢了。」

  「但也不该由你来发动战事,要是被人发现——」

  「除非你说出去。」

  于丫儿直瞪着他,手心早已是一片汗湿。「打从我重生以来,我就发现有些事和我上一世的记忆不同,我以为重生后许多人事物的改变是正常的,但我现在认为,是爷在操控这一切。」

  「是。」他毫不讳言地承认。「因为我等候的契机已现。」

  「契机?」

  「推翻大燕的契机,因为老天已经听见我的祈求,出现了一个足以改变世道的男人,所以我要助他一臂之力。」

  「为何要推翻大燕?只要百姓安居乐业,只要——」

  「丫儿,你待在牙行里这么多年,你确定百姓真的安居乐业?」

  于丫儿不禁语塞。「但就算如此……」

  「大燕上上下下已经腐烂了,贫更贫,富更富,再这样下去,百姓只会成为路边尸骨,所以我决定让大定重新夺回江山。」为了让于丫儿安心地退到西枫城避开战火,他不惜将计划摊开。

  当百姓无以安身时,一点煽动就能让他们群起造反,而他只需要在每个城镇里安插一点人手,再将百姓组织起来,虽说是乌合之众,但也能撼动腐败的大燕,接下来再用他养了十多年的民兵,从东西包夹京城,让皇城兵尽出,接着配合周呈晔的里应外合,只要能攻进宫中,一切都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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