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天折腾,于丫儿狠狠地瘦了一圈,脸色更是青白得教人胆颤心惊,硬是灌了药,她又吐了满地,教照料她的双叶和舞叶束手无策。
「姊……对不起……」她虚弱地道着歉,躺在舞叶的腿上。
「我怪罪了吗?对不起什么。」舞叶压根不在意裙摆和鞋上都是她吐出的汤药,只要别再吐血就好。「倒是你,想个法子把药喝下去,否则病怎么会好。」
御医说了,她的烧要是再不退,恐怕元气大虚,邪入血中,后果不堪设想……偏偏爷也伤着,这事大伙瞒着,没人敢说。
「爷呢?」她虚弱问着。
「爷没事了,三天前烧就退了,哪像你现在还虚着呢。」舞叶轻抚着她的额,那额上的热度教她头皮发麻,随即朝收拾一地狼籍的双叶使了个眼色,双叶便打算立刻再煎一帖药。
两人以眼神达成共识,再煎好的药用灌的也要灌下去。
岂料,双叶一开门,便狠狠地楞住,低喊着,「爷怎么来了?御医不是说了不能走动的吗?」
御医说了,从爷背上清出的碎屑和树枝,数目多得吓人,有不少还是用刀刮肉才取下的,整个背部几乎血肉模糊,为了收伤快,御医特别吩咐必须趴在床上静养个十来日。
可才多久啊,六天而已,爷就下床了。
「丫儿呢?」周奉言面无血色地问,拾藏在旁扶着他,戚行跟随在后,以防不时之需。
「刚醒呢,喝了药又吐了。」双叶赶忙让开,伸手要搀另一只手,他却收了手。
「再熬一帖药,挖一匙胶饴。」他虚弱地让拾藏扶进屋内。
双叶失落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手,随即又道:「爷,御医说了,这药不宜加糖,会让药效减半呢。」
「她要是喝不下,连减半的药效都没有,再者,胶饴不是要你加入药中,是要你挖一匙,待会让她舔着解苦的。」
「我知道「,这就去。」
周奉言连应声的气力都没有,走到屏风旁已经气喘吁吁,然一见瘦了一大圈的于丫儿,他拂开拾藏的搀扶,踉跄着脚步走到床边。
「爷……」于丫儿本是疲累地闭眼,但感觉舞叶震动了下,一张眼就见周奉言已来到床边,不禁朝他伸出手。
周奉言赶忙握住她的手,在床畔坐下。「丫儿,怎么烫得很?」他虽是心喜她的主动靠近,却又担忧她的病情。
「你呢?大夫怎么说?你能下床走动了吗?疼不疼啊?」
她连珠炮般的询问,教周奉言有些受宠若惊,意外她在坠崖之后,对他的态度大相径庭。
「我没事,反倒是你,我听戚行说你的烧老是退了又烧,药总是喝不下口。」他紧握着她的手,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她。
打他醒来惊觉自己回到府里,追问了来龙去脉,才知道坠入山谷之后,是丫儿拖着已断的脚踝将他拖进山洞,再爬到外头求救。
一想到那情景,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给死掐住,顾不得身上的伤,只想见她。
「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一喝就吐了……好几次都弄脏了舞姊的鞋裙。」
于丫儿直睇着他,虽说气色不佳,但确定他的眸色清明,那是好转的迹象,至少不像在谷底时,只有绝望的混浊。
「舞叶,让你辛苦了。」周奉言瞧她眼下一片青黑,就知道她这几日为了照料丫儿肯定没睡好。
「这是我分内该做的事,倒是爷,我要是没记错,御医是说你该在床上趴个十来日才对,你现在就跑来,背上的伤要是又扯裂……」她拖长了尾音,看着怀里的于丫儿。
「丫儿,那就是你的错了。」
周奉言不甚认同地望住她,反倒是于丫儿用力点着头。「我……我会赶紧好的,待会儿要是再喝药,我一定想办法不吐出来。」
「有什么法子?」
「……捂着嘴。」
舞叶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奉言。「爷挑的好丫头,真是个聪明的。」
「舞姊!」于丫儿满脸通红地抗议。
「好吧,待会我负责捣嘴。」舞叶一脸莫可奈何地伸展着她的青葱五指。「保证一滴都吐不出来。」
周奉言见状只能摇头失笑。服了舞叶这个丫头,她倒是很懂得怎么逗笑丫儿,有时情绪上的难受会加重病体的痛苦,要是能让丫儿心情舒坦些,哪怕病痛在身,也会缓和些许。
放任舞叶和于丫儿笑闹着,等双叶把药送来,他接过手,用汤匙搅动拨凉,才放心地喂她。
于丫儿含进嘴里,用力地将汤药咽下,苦虽苦,腥归腥,还没到吞不下的地步,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汤药就这么吐出口,一点前兆都没有,仿佛她根本无法吞下任何东西。
舞叶眼明手快地抽出手绢凑在她的嘴边,顺手拭着她的唇角,再将手绢抛进竹蒌里,无奈地看了周奉言一眼。
「对不起,我……」于丫儿也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咽不下汤药,不,仔细回想,先前双姊银了她茶,她也一样吐了。
「不打紧,你是病人,会吐是正常的。」周奉言不动声色地噙笑安抚,内心却一阵寒凉。
这是邪入血症,意味着高烧已经引发她体内五脏六腑的排斥,要是再这样下去,脏腑会开始失去作用……他们竟敢瞒着他!
「嗯,我再喝一点,多喝几次,就算吐,至少也有喝进一些。」她得要把身子养好,不能让爷拖着虚弱的身子来照料她。
「好,不急,咱们慢慢喝。」周奉言垂敛浓睫,以匙拨弄着汤药,想了想将匙递给双叶,把于丫儿扶进自己怀里,端碗就口,喝了药。
「爷,你怎么喝我的药?」于丫儿不解的问。
舞叶和双叶一头雾水,反倒是拾藏已经转过身,两人不解地看向拾藏,余光瞥见周奉言已吻上于丫儿的唇,两人愣了下,吓得赶忙背过身去。
于丫儿瞪大眼,不敢相信他竟然吻她,他从未吻过她的……惊慌之余,感觉汤药慢慢地渡进她的嘴中,她才惊觉他是用这法子喂药。
可……她可以自己喝的啊,才想着,汤药一入喉,一股强烈的呕吐感随即涌现,她想将他推开,但她太虚弱,他又太强硬,眼看着汤药就要吐出,可他的嘴还贴着她的不行!她死也不能把汤药吐进爷的嘴里,她硬撑也要将这股呕吐感咽下不可!
周奉言垂眼观察着她,瞧见她眉头紧蹙着,偎在怀里的纤痩身子不住地打颤,最终才缓缓地舒展眉头,他随即又含了一口,在她来不及开口之前,再次渡入她的口中,紧密地封口,不让她有吐出的机会。
他知道,她肯定会为了他硬撑着,只要喝得进一碗汤药,接下来就不成问题,但要是连一碗药都喝不完……不,不会的,老天让他俩坠崖存活,就不会这般残忍地拆散他们。
就这样,周奉言一口一口慢慢地喂,确定她不会吐出之后,才将双叶准备的胶饴塞进她的嘴里。
「好吃吗?」他噙笑问着。
于丫儿含着一匙胶饴,小脸红通通地轻点了两下。
「原来是要这个喂法啊,双叶,你成不成?」一旁的舞叶突然冒出声响,刻意压低,但在场的谁都听得见。
「嗯……你要是成,我也成。」
「那咱们就如法炮制,让爷好生养伤吧。」
于丫儿听着,本是羞得不知道要躲哪去,但听到后来,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
「爷,你身上有伤呢,早点回去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