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跟太子来得那么快,显见他们是真的很在乎穆敬禾吧。
曾听秦嬷嬷、郭总管说过,穆敬禾性格偏冷,做事冷静,只有在面对吴皇后与太子时,才能从他的语调中感觉到一丝温度。
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尤其在她读过的历史宫斗中,实在没有多少至真至切的亲情……
终于,厅堂的门开了,但只有穆敬孝一人走出来,门再度被关上。
穆敬孝拧眉看了关闭的门一眼,这才回身往前走,几名奴才弯身行礼,但他的眼睛只看到在亭台伫立的美人。
他眼睛一亮,阔步向前,但身后立即有奴仆跟上,“不必跟上来。”
他继续往前走,汪大佑等奴仆不敢再上前。
离竹南萱愈近,他脸上的笑意就愈加深,他仍记得乍见她时的惊艳,以及日后的每个想念,但母后看出他的动念,刻意制止,他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她,如今再见,她一如记忆中的清新可喜,那双澄净的明眸透着坦率的光芒。
被一双黑眸直勾勾的看着,竹南萱是浑身都不对劲,但仍不忘一福身,“奴婢参见太子。”
他微微一笑,“起身,本太子听闻事发时,你亦在马车上,鲜血淋漓的画面肯定让你心惊胆战。”
说话抑扬顿挫、咬文嚼字,又不是在唱曲儿。她心里想着,但仍恭敬回答,“还好,谢谢太子关心。”
“那就好,你习惯王府的生活吗?还是有什么委屈的地方?”他轻叹一声,“本太子也知道外面的百姓是用什么眼光在看七弟,真难为他了,今天遇到这种事,我父皇却是不闻不问。”
她要接话吗?她不过是小小奴婢,太子这一席话又在表达什么?算了,少说话、多看、多听是职场的生存之道,处在这诡谲不明的状况时,应该一样适用。
刚好,厅堂的门又开了,这次是吴皇后走出来,门口的奴仆侍卫又是行礼。
说来皇后、太子跟穆敬禾是真的有骨肉亲情吧?要不一开始,她一个贴身丫鬟,两人还得亲眼看过才放心,三人在一起,也是一副兄友弟恭,母慈子孝的景象,只是爷怎么没出来?竹南萱蹙眉想着。
吴皇后脸色凝重的往亭台走来,竹南萱这才慢半拍的想到太子还跟她站在一起,急急弯身行礼,“皇后吉祥。”
吴皇后只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回宫吧。”
“等等,母后。”穆敬孝示意她再等一下,再看向竹南萱,“南萱姑娘——”
她一愣,连忙直起腰杆,太子喊她姑娘?她一脸无措,注意到吴皇后脸色不太好看,而且这会儿,皇后、太子、两人身上都是亮晶晶的绸缎、刺绣,在这夏日阳光下,实在挺刺眼的。
“好好照顾你家王爷,如果有什么需要本太子帮忙,或是需要本太子劝他进食,都可以拿这个直接进宫找本太子。”他将腰带上的一只翡翠玉佩解下交给她。
“这……”她忐忑不安的看向皇后,能伸手接吗?
“本宫跟太子都很在意王爷的身体状况,他看来更瘦了,想来吃睡不佳,你是他的贴身丫鬟,最清楚他的生活作息,既然太子给了,你就好生收妥。”吴皇后虽然说得一席好听话,但看向太子的眼神闪过一道怒意。
竹南萱是粗线条,并没注意到,只想着连皇后都开口了,她也只能伸手接下,再像其它奴仆一样,跪着恭送皇后跟太子一行人离府。
不久,马车随即答答离去。
马车内一直是静默的,直到看不见定北王府后,吴皇后才开了口,“纪小密的事才多久,难不成孝儿忘了?”
穆敬孝眼睛眨也没眨,只是沉默的看着半开的窗外。
“你不要以为母后什么都不知道,”吴皇后的火气更盛,“母后不想谈,是因为大家心情都不好,上回在你皇弟府上,你那一句“看皇弟喜不喜欢”根本就是说给母后听的,你看上她了!”
他仍旧没开口,但黑眸掠过一道冷光。
“你皇弟对女子从未上心,而你只要看上眼,即使是宫女也拖到房里去为所欲为,甚至是你皇弟府上的纪小密!”他的沉默完全激怒了她,她愈说愈火大,“那丫头是爱惨你了,才咬紧牙关守住秘密,但不是每个丫头都像她一样!”
他依然沉默,但眼神已不同,缓缓的转头看向她。
吴皇后一对上他那双充满威胁性的阴狠黑眸,不由得轻颤了一下,原本还想出口的一肚子话顿时说不出来。
马车答答而行,凝滞气氛笼罩,许久,穆敬孝才缓缓的开口,“母后似乎忘了,这一次是你下错棋,错估了形势。”
她脸色难看,勉强开口,“但咱们还不到认输的时候。”
“那就别管孩儿想要哪个女人。”第一次看到竹南萱,就挑起他一股极想占有的欲念,他就是要她!
她又气又急的瞪着他,“你胡涂了吗?母后在你皇弟那里也有耳目,他对那丫头的态度与纪小密可是截然不同!”
他冷笑,“她是秦嬷嫂的人,这么多年来,母后跟儿臣都很清楚,皇弟一旦认定为家人的人,他的态度就不同,他对竹南萱仅是爱屋及乌。”
这一点她无法反驳,她也是利用亲情来掌控穆敬禾,可是她还是无法放心,“竹南萱的确是个年轻貌美,让人眼睛一亮的俏丫头,她近身伺候你皇弟这么久,说不准早是他的人了,”她顿了一下,“如今情况正糟,你——”
“母后!”他直接打断她的话,“皇弟对女人一向无感,纪小密就是证明。”
不少皇室中人除了妻妾外,就连贴身丫鬟、宫女也抱来暖床,所以贴身侍奉各亲王皇族,年轻貌美是必要的条件,仪态端庄、深知礼节规范、进退有序,但穆敬禾已二十七,却从未让府内的任何一个丫鬟为他暖过床。
吴皇后咬了咬下唇,“红颜祸水,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女人——”
“够了!儿臣当这个太子已经够窝囊了,不过是个看上眼的低贱丫头也要不得吗?”他斯文的脸透出一丝森冷,“儿臣可以不动她,不过,母后最好快快想如何利用七弟的手除掉十三弟,或是让父皇早早退位,不然,儿臣无法保证可以再继续伪装成一个温文儒雅的懦弱太子。”
吴皇后脸色悚地一变,看着他黑眸里骇人的冷光,竟惊惧无言。
没多久,定北王府的每一个奴仆都发现穆敬禾又恢复成竹南萱尚未入府前那个冷漠寡言的样子,不,也许更冰冷、更让人惊惧。
就连竹南萱也不敢再混水摸鱼,就怕摸到一只大白鲨,虽然,她感觉到他身上发生了某些让他很不快的事,可是她智慧有限,怎么想也想不到是什么事。
她也曾不怕死的问过他发生什么事,他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那双黑眸里只有冷酷,没有其它。
为什么他会突然改变这么多?他曾经大笑、曾经吻了她……天啊,她疲倦的闭上眼眸,双手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这事儿看来一整个很复杂,偏偏她脑袋打结,不知该怎么办。
此刻的她正站在书房门口,若是以往她应该躲到他房里小睡的,可如今她睡不着。
她吐口长气,再睁开眼,往窗外望进去,穆敬禾仍独坐在书房一隅,他看来更瘦了,最近他一天几乎只吃一餐,是想当神仙吗?
寂静无声的书房内,即使窗户对开、空气流通,连璀亮的阳光也不请自入,但室内的氛围仍是冷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