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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多添一些收入,既然小悯不乐意睡在自己房里,年前,她就将儿子的房间短租出去。

  租一天四百钱,等于一个月十二两,连租一个月打折只收十两银,若是租一年、折扣更大,就收一百两,算下来等于比单日租便宜四十四两,这价钱和附近客栈的中等房差不多,只不过他们供应的餐点比别家要好得多,所以空房率并不高。

  前一个房客才离开两天,要不是这几天太忙、没时间贴招租单,房间早就租出去。

  子京的字丑得让人得花大把功夫辨认,希帆还没完全读懂呢,璟然已经快一步把红单子攥在手里,说道:“这房我租了!”

  第十七章 记忆深处的香气(1)

  辛苦了好几天,她以为自己会一觉到中午,没想到……翻身看一眼窗外,初升的晨曦透过窗棂向她展露笑靥,生理时钟擅自替她定下清醒时间。

  翻个身,希帆想继续睡。

  今天没有开店,这是放下食堂的老规矩,四月初六之后,食堂会连休三天,让大伙儿养精蓄锐,所以她今天不必早起。

  只是,闭上眼睛,赖床赖老半天,她还是睡不着。

  没办法,睡到自然醒的经验已经离她很遥远。上次睡到饱、睡到清醒还可以翻个身继续睡,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五年前吧,那个眼睛蒙着布条的海伦公子,有一双长长的手臂,会将她圈着护着、紧抱着。

  那时的她,一来刚刚穿越,对不熟悉的环境严重欠缺安全感,二来当惯女强人,压力上身所以睡不好,夜半惊醒是常事。

  可每回醒来,微微仰头就会看见他冒出青髭的下巴。这事不算好笑,可她就是会忍不住莞尔,也许是因为突然想到,生在现代的大龄剩女居然一个穿越变成已婚妇女。被人标注上记号的感觉……说实话并不差。

  她醒来,却怕吵醒他,于是闭上眼,继续享受他温暖宽大的怀抱、享受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青草香,享受他独特的味道,听着他的心跳,分享他的体温,他的怀抱是个会令人放松神经的窝巢。

  然后过不了多久她又会睡着。那时的睡到自然醒,多幸福……

  怀小悯的过程并不顺利,初期她压根没想到自己怀孕,带着夏家三兄妹直奔江南,也许是路上颠簸得太厉害,也许是心被伤得严重,也许是面对新生活的艰难,让她身心俱疲,好几次她都差点失去小悯。

  那时她常常在半夜作恶梦,梦见自己的肚子平掉了,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过来,满脸遗憾地对她说:“别难过,你还年轻,想要孩子还有机会。”

  很肥皂剧的台词,但这句台词却让她屡屡在梦中放声大哭,醒来紧紧抱着棉被,仰头对夜空道:“老天爷,如果祢听得到我的祈祷,求求祢,让我保有他,如果我这辈注定得不到爱情、得不到婚姻,至少给我一个可以疼、可以爱、可以无止境付出的孩子。”

  也许是老天爷听见她的声音,也许是上天也有同情心,最终小悯平安降世。

  即使他出生那个夜晚风雨交加,子京敲不开产婆家大门,他还是有惊无险地来到她身边。

  她抱着他,一次一次很有耐心地对他说:“不怕,我的小乖乖,风雨过去、彩虹出现,从现在起,你有我的爱护,有我全心全的意照顾。”

  说这话的时候,希帆已经筋疲力尽,但是她看见他笑了,小小的嘴角微微一湾,像透了那个吃泡菜饺子的男人。

  生产过程辛苦,抚养他的过程也不轻松,他多病多灾,经常不明所以地夜哭,她白天忙、夜里忙,精力透支,却依然感到幸福。

  是啊,虽然孤独、虽然失去精神支柱,虽然想起海伦公子胸口依然痛苦,但是她有小悯,一天往她心里倾倒几分幸福,她相信自己可以撑过去。

  微笑,深吸一口气……她突然震惊住!

  一股熟悉的气味钻进她的鼻息,这是……是记忆中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那四十几个从他怀抱里清醒的早晨,都会闻到的味道。

  久违了,熟悉的茉莉花香。

  希帆猛然坐起身,转头四下张望,然后她在桌面上看见一盘满满的雪白。

  茉莉花?没错,是纯白芬芳的茉莉花香!

  是谁?谁在她的桌子上放下一盘芬芳?跳下床,她赤着脚冲到桌边,再次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不是幻想。

  没错,就是就是,就是对花花草草不太懂的她所认得少数几种花卉之一。

  妈妈说它很廉价,往墙角下一栽,就会长满园墙。

  她很清楚,妈妈是在形容自己,一个坚强的、韧性的中国妇女。

  她说:我希望你们长成高贵的兰花、高洁的莲花,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要长成妈妈这种随处可栽、可见的茉莉。

  那时她在母亲眼底看见一抹悲怜,那是对自己命运的不甘。

  母亲的表情让她沉默,如果是现在,她会对母亲说:妈妈,您不知道正是您这样一株随处可栽可见的茉莉花,倾尽一生的付出,方能造就我们三个兄妹的茁壮,那抹香甜的淡香,是我童年最美丽的味道。

  当了妈妈,方才明白母亲是世界上最辛苦、最伟大、最具挑战性的工作,只是终生无薪、无劳保、无退休金,也没有假期和升迁,这样没有“前途”的工作,才会被误认为“只要子宫功能尚存的女性”都可以胜任。

  事实上并不是,只有天使般的母亲,方能造就满怀感激的子女。

  现在问题重回脑海里,是谁把花摆在她的桌面上?

  希帆奔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恰恰遇上正一面在裙角抹去湿水,一面朝她走来的子晨。

  “主子早,我正要上来喊你呢,我已经把菜挑捡好,灶火升起,就等你起锅。”

  她没理会子晨的话,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问:“是谁放的?”

  “什么啊,主子在说什么?”子晨被问得莫名其妙。

  “我桌上那盘茉莉花是谁放的?”

  “小白花的名字叫做茉莉花吗?真好听……”她还想多说个几句,却见主子表情不似平常般沉稳平静,这才连忙回答,“花是我放的呀。”

  “你在哪里采的?”

  “不是我采的啦,是咱们的新房客江爷采的,他说一大早到外头溜达,看见有一大丛小白花,味道又香又甜,就采一些回来,我分成两盘,主子屋子跟江爷屋子各放一盘。”

  “咱们这附近有人栽植茉莉花吗?”

  “不知道耶,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它,我待会儿去问问江爷好了,看他在哪里采的,主子喜欢的话,我让哥哥天天去采一大盘。主子喜欢吗?”

  喜欢吗?答案无庸置疑,起初喜欢,是因为它象征了自己的母亲,后来喜欢,是因为在每个清醒的早晨里,它的香气和某个温暖的怀抱结合,之后喜欢,是因为它被封存在自己的记忆里,被归类于“亲人”那一栏。

  只……妈妈是亲人,海伦公子也是亲人吗?

  摇头后,犹豫须臾她又点头,是,他当然是亲人,他曾经是她的丈夫,是小悯货真价实的父亲,不是亲人是什么?

  虽然可能……他并不愿意承认。

  现在的他娶了金枝玉叶,当上驸马,荣华富贵的日子过得很舒畅吧?

  想起海伦公子,希帆忍不住苦笑。

  以为不会再伤、不会再痛,以为开朗的自己将会欢喜的向前走,不再频频回首,没想到已经五年了,想起他,心仍然在热火上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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