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爱、她娇憨,她努力表现出自己的天真烂漫,她企图逗得璟睿心情好。
成效如何?不知,因为他从头到尾只摆出一张冷脸,到最后甚至一知道她进府就立刻装睡。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表态,在皇帝面前表态、在百官面前表态、在吕襄译面前表态,也在余敏面前表态。
老话,和小狗尿尿占地盘差不多。
发丧的日期已经定下,为配合璟睿出征,国公夫人赶在年前出殡。
这些日子,来睿园祭拜国公夫人的官员多到让人应接不暇,幸好璟睿必须待在屋里养伤,要不应酬完这些人,还养伤呢,别伤上加病就好。
但余敏就倒霉了,一边照顾璟睿,一边主持丧事,再加招待上门的客人,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璟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不过她瘦归瘦,却精神奕奕。
因为她的爷,伤养得很好,身子调得很棒,再要不了多久又会是那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英雄。
房里,吕襄译坐在床边和璟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那个唐三爷和他的喽啰已经被正法,猜猜,他们是什么来历。”吕襄译问。
“金人的密探。”璟睿道。
“你怎么知道?”他惊讶。
“我老早就发现他们,他们专挑京城权贵结交,太热络了些,早在几个月前,我便命人查探他们。不过我只查出唐儒的生母是金人,曾经在边境住过一段时间。”
“对,后来他拜师学艺,成为武林中人,他拿了金人的好处到大齐当细作,他还以为做的事你爹全知道,这才刻意攀交,确定他与你爹结交后,金人竟然许以万两,要买你的项上人头。
“恰好碰上你母亲这起意外,又确定你和你爹的烂关系,他便说服你爹,藉由此事了结你的性命。”
吕襄译轻嗤一声,他家的平王爹再离谱,比起靖国公那位极品奇葩简直是远远不如,输到脱裤子。
他是个有恩必报、有仇必还的性子,因为亲爹救下璟睿一命,原本打定主意让父兄败家破产、罢官为庶民的他,打算改弦易辙,放过亲生老子了。
门推开,余敏探头进来,笑咪咪问:“爷,小鱼可以进来吗?”
“有人拦着你吗?”吕襄译抢话。
余敏进屋,她一张脸瘦成巴掌大,因此两颗眼睛分外明显,吕襄译看不过去,讽刺道:“睿园是缺米还是缺菜,怎么,没得吃吗?都已经够丑了,还瘦成这副德性,真是伤眼珠子。”
现在,余敏才不会为这种小事跟他争执呢,因为她的爷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也因为平王是她家爷的救命恩人。
被亏几句?无所谓啦。
“喏,世子爷,这个送你。”她笑盈盈地把一条月牙白的帕子递过去。
“送帕子,不会吧?你看上爷了?”
“不对,帕子借世子爷遮遮眼睛,世子爷的眼睛既脆弱又矜贵,得好好护着才成,别老是瞧小鱼了。”
“哼,越发伶牙俐齿了。”
“小鱼,怎么过来了?吃饭没?”璟睿阻止两人斗嘴。
哪有时间吃?不过她没回答这个,只说:“有两件事,平王爷来探病,我想世子爷……”
余敏话还没说完呢,吕襄译一惊,起身急急往后门奔去。
看着他惊人的速度,余敏错愕,他可以去参加奥运拿金脾了。
余敏笑了笑,继续往下说:“我知道世子爷在,便说太医正在给爷换药,怕是得等上好一会儿,平王爷就说明儿个再来探望爷。”
璟睿失笑,“襄译知道你用这法子赶他,明儿个会跟你没完。”
“顾不上啦,爷,苏嬷嬷来了。”
苏嬷嬷?璟睿急道,“快快有请!”
苏嬷嬷是霍秋桦身边的管事嬷嬷,这些年来在国公夫人边扶持。
七、八月时,他回靖国公府,就发现苏嬷嬷不在母亲身边,他问母亲,母亲只说派苏嬷嬷出去办事,这件事在他心底留下问号。
苏嬷嬷进屋,看见少爷伤成这样,又想起夫人,忍不住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起来。
她扑跪在璟睿床前,道:“大少爷,您得为夫人作主啊。”
“怎么回事?”璟睿急问。
“上个月,夫人命人与我传讯,说是年后就要搬到睿园,让老奴安心在庄子上待着,年后自会派人到庄子上接老奴回来,没想到如今竟会……大少爷,夫人冤呐!”
“苏嬷嬷,您快起来,有什么事慢慢说。”余敏连忙上前将苏嬷嬷扶起,搬了张椅子让她坐下。
她再倒了杯温茶水给苏嬷嬷平抑心情,她才把事情娓娓道来。
“今年年初,二爷迷上春香楼的姑娘,夫人很担心,怕二爷坏了品性,几番劝说后,二爷虽应允夫人不再上春香楼,可是夫人不放心,让人偷偷跟在二爷身后,看他是否阳奉阴违。
“谁知,有一回二爷到烩丰楼吃饭,突然有个妇人冲上前,抱住二爷叫道:“我的儿啊,娘这样想你,怎么不来见娘一面?”
“下人将此事向夫人禀报,夫人心起疑虑,找人暗中调查,这一查,方才晓得那妇人原是青楼名妓,名叫姚苏,是国公爷的外室。
“夫人并不在意国公爷养外室,这些年,国公爷往青楼丢的银子也不是小数目,夫人在意的是二爷的身世,如果姚苏不是胡说八道,二爷确实是姚苏的亲生儿子,那么当年夫人生下的孩子流落何处?
“许是夫人大意,国公爷发现夫人在追查姚苏之事,一方面把姚苏换了新住处,二方面国公爷竟给夫人偷偷下药。夫人发觉不对,原本只是小病痛,怎会越医越严重?便换了新大夫,方才晓得国公爷买通大夫,给自己服下毒药。
“既是国公爷杀心已起,夫人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查,因此命老奴出府,明查暗访,继续寻找姚苏。老奴在外头,花了好几个月时间才找到姚苏,趁她不备,让人把她掳走,严刑通供,这一问,问出一起骇人聪闻的陈年往事。
“当年咱们霍家老太爷并不想将夫人嫁进靖国公府,只是老靖国公爷于老太爷有恩,又几次上门为儿子求娶,并立下契约,老太爷方才点头同意这门亲事。契约中载明国公爷此生不得迎妾纳婢,谁知国公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买下姚苏,养作外室。
“十八年前,夫人怀上第二胎,当时老大夫曾把脉,说道夫人怀的是位千金。
“那年,姚苏比夫人提早一个月产子,她生的是个儿子,谁知国公爷竟异想天开,企图为姚苏的儿子争名分,竟将夫人生的女儿与外室的儿子对调,为担心夫人看出破绽,还坚持把儿子养在老国公夫人膝下。”
“所以,此事老夫人知情?”璟睿寒声问。
“是,老夫人知情,这一瞒就瞒了夫人十八个年头。”
“我那个妹妹呢?”
“姚苏说,那孩子打出生身子就弱,十岁上下得病死了。夫人不信,命我仔细查探,我问遍姚苏的旧邻舍,这才晓得姚苏没把别人的女儿当人看待,动辄打骂,不给吃喝,那孩子身量比一般孩子瘦小,打小多病,后来确实在十岁时生一场病就没了。
“原本老奴还想着息事宁人,欲劝夫人把这件事吞下,但确定小姐死于非命之后,老奴便明白再也无法劝夫人与国公爷继续过日子,此事国公爷做得太过。
“夫人决定将姚苏囚禁起来,打算拿她和国公爷谈判,以庶充嫡是大罪,更何况国公爷还想过让二爷袭爵,这就牵扯到欺君大罪了,若是顾念二爷前途,夫人认为国公爷会同意和离,事情一步步稳稳地进行着,谁也没想到夫人会……夫人会……”说到这里,苏嬷嬷忍不住再度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