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次之后,她连草都不让春芳拔了,顶多让春芳帮忙施肥、浇浇水。
「就小娘子跟春芳?照顾这么大片田,小娘子不辛苦吗?药草上县城市街买还不成吗?倘若小娘子……」见她忽然神情奇怪的直瞅着自己,他马上住了嘴,他似乎说太多了。
「楚公子跟春芳说了一样的话呢。」窦娥忍不住轻笑道。
后世有句话说,通往男人的心是胃,抓住男人的胃,便抓住了男人的心,他这般关怀她,恐怕是让蜜汁烤鸭抓到了胃。
「大部分药材县城市街是买得到,但药材品质有好有坏,同一种药草,种得好坏,会影响药性,有些药材需炮制引出药性,有些需要浸制,有些则是需要晾晒,采收与后制手法好坏也会影响药性,药性不佳则达不到疗效。何况,有些药草,是药也是养生菜,平时摘采食用,即能养身。」
她领着楚勀,走向其中一小块药田埂上,指着生得青翠盎然的青蒿说:「好比这青蒿,今日午膳我摘了一把,让厨娘川烫再拌过油盐蒜,便是道清爽的养生蔬食。但若将青蒿炮制,则可成药,主清热解暑、截疟,若遇疟疾则可水煎服用,或直接绞汁水饮,再则可治恶疮、杀蝨,单单从青蒿作用看来,还是自个儿栽植,采收后制最好。」
窦娥又领着楚勀,走往另一小片药田,眉眼含笑,低头瞧着药田,好似看着珍宝。
「这儿种的是常山,通常取其茎根……」
今儿日头大,明晃晃的日光下,他看着她娇美的容颜,听着她清甜的嗓音,让他觉得心里好似有个地方忽然软了,印象里,他认识的姑娘家,没一个像她这样专注认真得让人心折。
这时的窦娥,整个人好似在日头下发光,让人有种冲动,想将她心里想要的,全捧到她面前。
楚勀觉得脑袋一阵发晕,彷佛中了一种叫窦娥的热病,不晓得生饮上一大杯青蒿汁能不能解热?啊,绞汁水饮是治疟的,她方才说得认真,他全听进去了。
他没想到,她对习医如此认真又有天分,那些药材药理,炮制、水煎、磨粉、晾晒……她说得头头是道,彷佛她生来就是个医家。
楚勀情不自禁的道:「姑娘真让人……」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他猛地一顿,他可是将心里的想望喊出来了?他希望她是个姑娘,而不是个年纪轻轻便守寡的小娘子。
他怎会这般失礼,真糟糕。
楚勀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又道:「真对不住,日头晒得我有些发晕,我方才是想说小娘子说起医理头头是道,几乎不像是初涉医道的人,让人心生敬服。」
窦娥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个儿叨念了太久,这是她一直改不过来的缺点,每每认真起来,也不管旁人是不是听得进去,老是自顾自说个不停,跟罗唆的老妈子有得比。
她有抱歉的道:「是奴家失礼了,日头这么大,不该让公子顶着艳阳听奴家叨念,听这些很无趣的。」
「不,我觉得有趣得很,姑娘……不,小娘子方才说,常山也可治疟。」
「是,若染疟疾,或痰积肺腑,常山是很好的用药,但因其微有毒性,体虚之人忌用,若用酒浸制一夜后炒透,则可除其使用药人呕吐之毒。公子,听奴家叨念这些肯定无趣极了,咱们还是回屋里吧。」
楚勀不再坚持,点了点头,随着窦娥回到屋内厅堂,坐到桌前,春芳早沏好了一壶茶,茶水已由热转温。
「外面日头大,喝温茶比凉茶好些。」窦娥替楚勀倒了杯温茶,也为自个儿倒了一杯,啜饮一口后,随口问道:「楚公子近日可有卢大夫的消息?」
楚勀喝了口温茶,回道:「昨日听说有人在城外东郊看过貌似卢大夫之人,我一早遣人去打探,有消息便会通知小娘子与老夫人,况且通缉画像也已公告,相信早晚能得知卢大夫的下落。今日叨扰小娘子甚久,衙门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理,先告辞了。」
「楚公子慢走,春芳,送送楚公子。」窦娥也不留人,笑道。
「我过几日再来……看小娘子。」他脸色微红,不合宜地说了。
她先是一愣,他这是在示好吗?还是只是表示下次再来吃饭而已?接着也不合宜的回了话,「呃……随时欢迎公子过来。」
春芳在一旁左瞧右望,掩嘴暗笑,这会儿是郎有情妹有意了吧。
第3章(2)
楚勀近几日心神不宁,情绪摆荡,一会儿他告诉自己,美人他见得多了,比窦娥美上好几分的美人哪里还少呢!可是下一瞬他又自我反驳,他见过的美人,没一个像窦娥有主见又聪慧,彷佛不需依附任何人便能活得自在。
被这上上下下晃荡的情绪折腾了几日,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儿,他整颗心竟然全挂在窦娥这个守了两年寡的小娘子身上。
唉,真是烦心啊!他在京城可是个冷面无情的……公子哥儿,从没与哪家千金看对眼,没将哪个未出阁姑娘搁上心,令他爹时不时要忧心一下他是不是有龙阳之癖。
他家老爹费心费力的让他见了许多寻常男人一看就动心的姑娘家,号称天下第一美人、苏杭第一才女等等,他偏偏就是没半分感觉,他一度也怀疑过自个儿如此冷情,该不会真正喜欢的是男人,可一想像跟男人有亲密之举,他又会鸡皮疙瘩一个个冒出来,所以他很确定他不爱男人,却从没遇上让他动心的姑娘。
可如今他明白了,他喜欢的是鲜活、灵巧,即使没男人也能活得很好,宛若空谷幽兰,独自开得芬芳的美人,有通透的智慧,对事物充满好奇,还要有一手好厨艺,能做出别人都做不出来的拿手菜。
那人分明就是窦娥了!
认清事实之后,楚勀忽然很想知道,窦娥对他是否也有点别的心思,还是她对他仅有感激之情,她会不会也做可口美味的菜肴给别的男人吃?
想到这,坐在桌前的他,突然像被雷打到一般一脸震惊,让他动弹不得,一会儿,他搁下笔,低喊一声,「阿特尔!」
一名侍卫立即进屋,他恭敬的打揖。「公子。」
楚勀瞧了瞧一身黑的阿特尔,沉吟半晌后道:「你去打扮打扮,等会儿跟我去趟蔡府。」
阿特尔难掩困惑,他一个大男人要打扮什么?
见他仍杵着不动,楚勀催促道:「快去,给你一刻钟。」
「公子要属下如何……打扮打扮?」
「换上有钱公子的穿扮,要穿起来俊俏些的,总之,就是换下你这身黑衣。」
「公子近来常去蔡府,如此妥当吗?」阿特尔立即猜透主子的意图。
「哪儿不妥当了?」楚勀凌厉反问。
「老爷要属下回报公子的情况。」阿特尔不卑不亢的回道。
「你终于承认你是额布安在我身边的眼线了?」
「公子一定早就知道了。」阿特尔坦荡的道。
「你承认跟我早知道是两回事,你爱怎么回报怎么回报去。一刻钟后换好衣服过来。」楚勀挥了挥手。
「公子若对哪家姑娘动心,老爷肯定十分欢喜,但蔡家小娘子是个寡妇……」
「寡妇怎么了?爷若真想要,就是额布也拦不了我!去去,别在这儿唠唠叨叨的像个妇人,招我烦,你去招我额布烦就够了。」
阿特尔还想说什么,却被楚勀一记狠瞪截住声音,他只好乖觉地回房,打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