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让她无语的是,这家伙难道不觉得,同样都是淋着雨,就只有他们俩一身湿,很诡异吗?
这家伙是迟钝,还是根本装疯卖傻?
这时,主动去找柴火的几名鬼魂回来了,他们简直将少女当成了祖奶奶一样敬重,虽然身为鬼魂根本不会被淋湿,仍是体贴地想到该替她架起篝火取暖,“大师,柴火捡回来了,但有点湿气。”
少女指了指山神庙中央的空地,“一些先堆起来,另一些搁在一旁吧。”
两名鬼魂熟练地堆起了柴火,将稍微干的那部分先堆了起来,少女剑指在空中一划,点向柴火,“敕!”
温暖的火苗自木柴顶端袅袅起舞,众鬼魂们又是崇拜地发出赞叹之声。
“姑娘真是神乎其技。”这呆书生还鼓掌哩!
掐指一算,外头应当是该入睡的亥时了,但少女无暇休憩,她立刻就地取材,将山神庙神桌前已经蒙尘而且有些破烂的桌巾取下,尽可能抖干净,然后平铺在桌上。
“臭书生,你有笔墨吗?”
“……在下姓温。”他依然客气地,微笑地道。
仔细想想,她未免也太失礼,他俩素昧平生,她又何必给人家脸色看?人家好歹是名夫子,她至少也该懂得尊师重道,少女只好改口道:“温夫子,请问您可带了笔墨?”
“有的。”书生立刻将自己背着的书箧放下,翻出了墨条、砚台和毛笔给她。
不只书生,众鬼魂们都好奇少女想做什么。只见她大笔一挥,在桌巾上写下——
张天师真传降妖伏魔特训班
接着便挂到山神庙外。此时雨已停,因为大房子前少女神勇地大败干尸所有爪牙,三年来竟破天荒有这么一个晚上,所有的鬼魂不必被当成猎物被那些妖怪猎杀凌虐,因此此刻几乎所有桃花村的鬼魂全聚到了山神庙外,那块破布在所有鬼魂眼里可是散发出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芒呢。
“大师,这是……”有名鬼魂问出了众鬼魂心里的疑问。
少女来到山神庙大门口,双手叉腰,此刻在山神庙里的只有那些被当成祭品的鬼魂,而其他村民则躲在山神庙外的树林里,她知道他们也眼巴巴地在看着她想做什么,于是她朗声道:“给你们熊掌,不如教你们钓鱼。
从今天起,张天师第十八代传人,张萸,就在这里收徒,谁不想再被那些臭妖怪欺负,就来跟我学收妖,我要调教出一班收妖特战队,让那个死干尸从此再也不敢踏出他的老巢,以后换他躲在家里哭!”
众鬼魂你看我,我看你,一脸不可思议。而少女身后的书生默默抬拳以虎口抵唇,掩住忍俊不禁的笑意。
这丫头很有意思啊。
“怎么可能?我们一点法力也没有……”有些鬼魂这么道。
张萸翻白眼,“你们是鬼耶,鬼故事你们生前听过吗?”
众鬼魂想了想,点点头。
“鬼故事里的鬼,厉不厉害?”
众鬼魂又想了想,“挺厉害的,但是那些收鬼的道士更厉害。”
“这不就对了。你们是鬼,我是收鬼的道士,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道士,是非常厉害的天才道士,有我这个天才道士特训你们,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好像真的非常有道理欸!众鬼魂你看我,我看你,用力点头。
“那……束修呢?”其中一名果然有念过书的鬼,怯怯地问。
“入我师门,就要记得我师门第一教条——修道习术法,首要济世,降妖伏魔只是顺便。只要你们怀着善心,绝不作恶,并且记住永远替众生留一条生路,就是最好的束修。”
如此大义凛然却又慈悲为怀,众鬼魂都快痛哭流涕了。而身后的书生看着少女的背影,淡淡的笑容里竟有一丝欣慰。
这丫头跟前世相比,长进了很多。也许地藏王菩萨当年的宝血,真的起了一点作用吧?
“想拜我为师的话,就来跟我磕三个响头,天一亮,就开始特训。”话才说完,山神庙里所有的鬼魂全跪了下来,冲着张萸磕了三个响头,并且齐声喊:“师父!”
当师父挺爽的嘛!早知道她以前也收几个徒弟。张萸得意地点点头,“天亮前,庙里前前后后先打扫干净,得清出地方做训练,你……你叫啥名字?”
张萸指着小女孩问。小丫头冒险自破隐身咒提醒她,她还没好好谢谢她呢。
“我叫樱樱。”小女孩虽然笑得腼腆,但看得出来,今晚这破天荒得来的平静,让她很开心。
“好,今天起,樱樱就是你们的大师姊,你们听着她指挥,把这里打扫干净先。”
“遵命!师父。”众徒弟们排着队,由樱樱发号施令,一个个领事情做去了。
张萸瞥了一眼树林里那些犹豫的村民。看来她还得化解被迫当祭品的鬼魂与村民们之间的心结呢。嗳,头痛啊。
张萸转身,却见书生坐在神桌边打着盹。
莫非是睡着了,没听见她方才的话,才没吓晕过去?虽然这样也好,可这结界不破,呆书生早晚得知道。
温书生单手支颊,头点啊点,直到不小心撞上了神桌,才终于惊醒。
张萸撇过脸假装没看见,却偷偷笑了起来。
“姑娘要是困了,里头有干净的地方,村民们已经整理出来,姑娘可以进去歇息,在下睡这儿便成。”温书生仿佛没事似地,对张萸道。
“我知道,不过我还不困。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她还有得心烦呢。
然而,不待张萸烦恼怎么起头,那些村民也明白张萸是他们的希望,过去他们确实是做错了。他们并非不知道自己犯下了错,但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也只能自私。事实上那些妖怪只有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放过大部分村民,他们心里也明白要他们献上祭品,只是逼他们自相残杀罢了。
然而为了换得妻儿一夜安宁,他们仍是狠下心来做了罪大恶极的事。
因此,几位村民派了经常领头捕捉祭品的那几位壮汉前来负荆请罪,他们还真去村子周围的荒地里弄来了手腕粗的荆棘把自己捆绑起来,三名壮汉和村长来到了山神庙门口,被两名自愿在庙门前守夜,并充当护卫的鬼魂给拦住。
这两名鬼魂是祭品当中少数的青壮年男子,但是一个生前瘸腿又瞎眼,一个出生即畸型驼背,都是被遗弃了,只能行乞,死后这三年也是无依无靠的一群,和那些孤苦无衣的老弱一样只能被逼着成为牺牲品。
那三名过去领着村民,毫不留情地捉拿孤儿与乞丐当祭品的男子,只是低着头,让两名守门的鬼魂痛骂,完全迥异于过去三年来冷酷的行径,他们甚至也不为自己辩解,只说道:这一切都是他们的主意,与妻小无关。
那些已经拜张萸为师的鬼魂都聚了过来,大多是沉默的,因为他们内心也充满挣扎,说不恨是假的,每当妖怪真的放过了村子里的人时,他们内心就充满怨毒的诅咒;而当妖怪终究连村民也不放过时,他们心里也升起报复的痛快感,可是他们同样明白那些妖怪只是想看他们自相残杀取乐,换作他们是有家人的,也许会犯下同样恶劣的罪行——谁知道呢?高贵的情操说起来容易,人们都不相信自己是脆弱的。
愿意牺牲小我的人曾经存在过,但是能够一了百了的死去是一回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要一再承受相同的磨难时,还愿意自愿牺牲的又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