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呀!小姐,你好不容易才赢了圆一大师一回,要是不赶紧把花摘一摘,万一大师反悔怎么办?他可是特意为小姐封了后山这片桃林三天,你可别由着性子来。”
谁说和尚不打诳语、不出尔反尔,他们村里的化缘和尚还会喝花酒呢。
春桃是家生子,但她幼时是被寄养住在庄子附近小村落的表舅家里,四岁多快五岁时才被在厨房干活的亲娘带进府。
当时府里的六小姐要挑伺候的丫头,长相平凡又笨拙的她被老管家挑中,送往三房服侍。
这也是拜宫老夫人不在所赐,要不她根本不愿为三房进人,让他们活得像下人一样,凡事亲力亲为,连做件衣服、绣个花也要温氏自个儿动手,给小姐、少爷们配个小厮、丫头是想都不要想,有个老嬷嬷帮衬已是天大的开恩。
所以三房四个孩子年纪大了后都没有奶娘,最多喂到七个月大就一个个遣散了,不像嫡出的孙字辈个个有四个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十六个三等和粗使丫头,另外嬷嬷、粗使婆子若干。
在宫府,庶出始终低人一等,身分只比下人高一些,在心小眼窄的宫老夫人把持中馈下,庶子更是毫无分量,轻易地被人忽视,若非宫老太爷的坚持,宫老夫人连祠堂拜祭都不让庶子进。
“你们小姐我很乖的,比小兔子还乖顺,你们怎么能歪曲我的品性。不爬就不爬,当我稀罕呀!春桃,篮子里的桃花满了,你拿回禅房倒入布缝的袋子里,要小心点倒,不要挤压到花瓣,花碎了不好酿。”宫清晓奶声奶气的指使。
“是。”春桃见篮子满了,又把小姐篮子里的花倒入夏梅摘了大半篮子桃花的藤篮,凑满一篮,一手一只篮子往回走。花瓣不重,身形瘦长的她提来轻快,走得也快。
走了一个,只剩一个。
“夏梅,你看左边的桃花开得特别好看,你快把它们全摘下来,太开的我不要,只要摘半开和初绽的那一种……啊……对对对,就是那一枝,红得好艳丽,像我娘亲抹的口脂……”
她边说边偷偷攀上梯沿,小短腿吃力的踩上她腰高的横梯,一横一横的踩脚有她半条腿宽长。
终于到了梯子顶端,手一伸——
啊!摘到了,谁敢再偷笑我腿短来着
站在梯子高处的小人儿十分欢快的采着桃花,她肉肉的小手真很小很小,人家一次能摘个三、五朵花,她白嫩的手儿一张开就只能包住一朵花儿,所以摘起花来很慢很慢。
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摘得很愉快,刻刻眉开眼笑。
年纪才五岁的宫清晓其实心智并不小,她是胎穿的现代人,有记忆时已在娘胎里六、七个月,那时四周黑漆漆地,伸手不见五指,她非常害怕的抱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后来她发现小小的空间并不只她一人,有只小小的手不时拉拉她的脚、扯扯她的手,一有人相陪,她就不怕了,安心的注意起外面的世界。
她听得见爹娘的声音,还有哥哥们欢喜的笑声,有时她听得很清楚,就会动动手脚和他们互动,有时听得模糊便打打哈欠,在羊水的包围下,她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长。
出生之时,她被身后的那一个踢着往下坠,彷佛是经过一条很挤很挤的滑水隧道,把她的脸都挤压变形了,在滑出隧道口那一刻她重见天日,忍不住哇哇大叫出声。
他们以为她在哭,其实她是大喘气,憋了好几个月了,再一次看见明亮的光线,怎么叫她不兴奋莫名,手舞足蹈的迎接自己的新生,她再世为人,变成一个只会婴儿稚语的小娃娃。
“哇!还是站高点才看得远,远方的风景,处处是灼灼妩媚……”摘着花的宫清晓还能分心欣赏四周的景致,一片掉落的桃花花瓣拂过她玉颊,她咯咯笑的伸出小粉舌一舔。
听到清脆悦耳的笑声,在底下摘花的夏梅倏地一抬头,当下吓得面无血色,扔下篮子往梯子下跑。
“小姐,你快下来,上头危险……”小姐几时上梯的,她怎么没发觉?太不应该了。
“不下来,我摘花。”她在上面招手,用裙兜盛花。
“小姐,我的好小姐,你别吓奴婢了,你……你捉牢呀!不要放手,奴婢上去救你……”
梯子不大,多站一个人就会摇摇晃晃,夏梅捉着梯子两侧,一脚往上提——
“不许上来,我在这里视野很好,你不准来跟我挤。”风吹在脸上好舒服,凉凉地,又有细细的花粉。
上万株的桃花一起开放,那美景是无法以言语形容,一整片的红似在燃烧,让人看了心头既沸腾又赞叹,绵延不断的桃花令人彷佛身在仙境,飘飘然。
“小姐……”不上不下的僵住,满面焦色的夏梅心急不已,她怕一不留心就让小姐掉下来。
“别再小姐小姐的喊了,我是桃花林之主……”宫清晓有些得意忘形的张开手,两手大张迎向满片艳红的桃花林,天地间恍若只有她独占这份美景,再无他人争抢。
蓦地,她眼睛一眨,不确定地用小肥手揉揉眼皮。
再睁目,一瞧——
咦,那是个人吗?
第二章 帮我采桃花(1)
桃花树下,一抹枣红色影子忽隐忽现,疏影枝条间,面如冠玉的少年脸庞映入眼中,人面与桃花相映红,竟分不出是人好看,还是花衬人,看着看着宫清晓都傻眼了,直叹:人比花美……
“小哥哥,你是神仙吗?”
情不自禁地,她两只圆呼呼的小胖手圈在小口上,朝不远处的红衣少年高喊,她墨发杏瞳,一身月白衣裳,在满山的乱红中非常显眼,让人一眼就能看见万红中一点白。
少年微眯起眼,朝她多看了一眼。
“小哥哥,你别走,陪小小摘花,我摘最好看的花送给你。”真是小美男,美得让桃花都逊色。
宫清晓另一世的名字叫宫晓晓,当她爹怜爱万分的抱起她喊起小名,她还以为他喊的是“晓晓”,吓了一大跳,以为胎穿的身分被揭穿,直到年岁渐长才知此 “小”非彼“晓”。
宫书谨很宠女儿,简直当心肝肉来疼,打破抱孙不抱子的惯例,每回一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屋子抱女儿,又亲又蹭的生恐少看一眼,而三个亲生儿子嘛!那跟地上的泥没两样,爱理不理。
“小姐,你在喊什么?那里没人。”听着小姐喊人,听多了山魈鬼魅传说的夏梅胆儿一颤。
因为站的角度不同,加上有参差不齐的树木挡住视线,本来就视力不佳的小丫头看不见另一个人影,刹时浑身生惧。
天生胆小,怕鬼。
宫清晓没理丫头,继续喊话。“小哥哥,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你的脸是画上去的吗?”
画?少年很倨傲的冷瞪她一眼,觉得这女娃话很多。
“画脸、画皮、画朵花,小哥哥,你人比花娇哩!满山的桃花都不及你浅浅酒窝一笑。”
看风景,赏美人,今儿个真是赚到了,她的运气真好,嘻!有烧香,有保佑。
我没有酒窝,抿着唇的少年不悦的一瞪眼。
“小哥哥,你瞪人的样子也很好看,像画中走出的谪仙般,小哥哥是桃花仙吗?”她越逗他越有乐趣,小米牙嘻嘻的直笑,白白胖胖的小手捂着小嘴儿,水烟缭绕似的眼儿亮得有如秋天的湖水,澄澈澈地,不染轻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