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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所言极是。”容子骥再一次对她刮目相看,看来这位大理寺司直为人颇为耿直正派,才能教出这么个是非分明的女儿。

  程瑜叹了口气。“它们又要报什么仇呢?大梁皇帝都不晓得投了几次胎,它们却落得成为孤魂野鬼的下场,这根本就是愚忠、死脑筋,难道不觉得可悲?还是快把前世的事忘了,重新投胎做人。”

  “因为它们的执念太深了。”若能想得开,就不会成了鬼。

  “你说什么?”程瑜只隐约看到他嘴巴似乎在动。

  容子骥拱手深深一揖,一派谦谦君子状。“我是说今晚幸好遇上姑娘,才能平安返家,这份恩情必定回报。”

  “只是举手之劳,不算什么。”她口气豪爽,并不把这种小事放在眼里,不过还是好言相劝。“以后最好带个随从在身边,免得真遇上坏人,虽然公子是个男的,不过生得这么好看,还是很危险,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好心,说不定真的会劫色。”

  “是,我记住了。”容子骥嘴角微微抽搐着,心想这位姑娘还真是直言快语,不懂得修饰。

  程瑜送他到容府位在南边的角门,见容子骥往门上敲了两下,也没有马上转身离去。“我看公子进去再走好了。”

  他揖身答谢。“不敢再烦劳姑娘,送到这儿就够了。”

  “好吧,那我走了。”程瑜心想都已经到了门口,应该不会有危险,这才放心地离开。

  见她走远,已经看不到身影,容子骥才提气翻过墙头。

  从南边的角门进去之后,是一条甬道,漆黑的尽头便是进入竹院的垂花门,在月色下带着几分阴森之气。

  “铃儿,掌灯!”他开口召唤。

  一只灯笼由远而近,但并不是铃儿那个胖丫鬟提着,而是一道袅袅婷婷的美丽身影,即使在死后,还是依照生前的习惯,把自己妆点得随时可以见客。

  “怎么会是你过来?”

  琵琶提着灯笼,为他照亮黑暗。“侯爷不肯使唤妾身,妾身只好自己来。”

  “我已经把你的契约给烧了,这里又是京城,你随时可以离开,去见心心念念的男人。”当初双方便已经谈好条件,只要帮自己做事一年,就带它来京城找寻心仪的男子,如今契约完成,也该各走各的。

  琵琶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妾身不知他住在哪儿,他也见不到妾身,就算找到了也是枉然。”

  闻言,容子骥凉凉地启唇。“在你投缳自尽之前,就应该想到了。”他并不在乎吐出口的话会不会伤它,这是属于他的慈悲和表达关心的另类方式,只希望对方早点看透,不要再执着下去。

  “……侯爷说得是。”琵琶黯然神伤地说。

  容子骥淡淡地瞟她一眼。“见到又如何?那个男人说不定早已另外娶妻,根本已经忘了曾经非常迷恋过的青楼名妓,许下再多的承诺也只是过眼云烟,日子久了便当是作了场梦。”

  这番直接又残忍的话语就像一把刀刃,狠狠地插进琵琶再也无法跳动的心脏,它只能默默垂泪。

  他不会安慰人,也不可能开这个口,若它紧抓着执念不放,旁人也帮不了,于是他接过灯笼,穿过甬道,回到居住的正房。

  阿舜事先在房内留了一盏烛火,容子骥原本想要宽衣就寝,突然想到什么,轻启唇瓣。“朱小春、李娇娇!”

  “俺说过几千遍,不要连名带姓地叫俺!”朱将军暴跳如雷地出现,不忘大声抗议,就因为自己的名与粗犷的外表不符,像个娘儿们似的,听来既不威风,也毫无魄力可言,偏偏又是祖父取的,阿爹和阿娘说什么都不肯让他改,说是笔划好,会为自己带来好运,将来可以做大官,害得它从小到大被同伴嘲笑,这是它生前心中最大的痛,更后悔告诉这个臭小子。

  李副将半掩嘴地笑了笑。“末将倒是很喜欢自己的名……”因为上头有六个兄长,爹娘想要女儿想疯了,便说下一胎无论是男是女,都要叫“娇娇”这个名。

  此话一出,朱将军立刻吐槽回去。“你是投错了胎,俺可没有。”

  容子骥迳自在几旁坐下,倒了杯水。“不论是人还是东西,都有个名,名就代表这个人或是这样东西,那便成了一种咒,只要再加上生辰八字,最后签下契约,便可以束缚对方,要对方像奴才般遵从命令,为自己做事。”

  但这种役鬼的方式可不是任何懂得阴阳术数的人都办得到,而是必须有天生的资质,当初师父王朔见他有这分天赋,才传授给自己。

  “就算不连名带姓地叫俺,无论是朱将军还是朱伯伯,俺都会跟着你这个臭小子,帮你做任何事,直到这一世寿终正寝,根本不必拿契约来恐吓。”朱将军想到自己生前尚未娶妻生子,在见到那个冲着自己就咯咯直笑、还会伸手讨抱的奶娃儿之后,勾起满腔父爱,明知是仇人的子孙,还是有了感情,根本下不了手。

  “这又是为什么?”容子骥啜了口水,口气淡漠,好像此刻谈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别人的。“你们并未与我签下契约,既然如此,大可不必理会当年的承诺,直接杀了我报仇,如此一来便可以了断前世的恩恩怨怨,前往地府报到,好过留在这儿为奴为仆,被我这个仇人的子孙使唤。”

  此刻,容子骥就是故意把话说得很难听,存心激怒对方。

  朱将军不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这个臭小子当俺的承诺是放屁吗?既然发了誓,就不能食言!”

  “我不介意你食言。”容子骥冷冷地回道。

  “哇!”朱将军当场喷泪。“这是人说的话吗?”

  李副将也是一脸痛心。“将军息怒。”

  “你听听看,他把俺的感情当成什么了?”他就是舍不得、放不下这个臭小子,这份视如己出的父子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末将的心也在滴血……”李副将用手巾掩面,泣不成声。

  你的心最好是还能滴血。容子骥很想吐槽。

  “养子不教父之过啊……”朱将军悔恨交加地哭道。

  我可没那么多个爹!容子骥很想翻白眼。

  生前最大的遗憾就是当不成女人,无法为心爱的男人生儿育女的李副将,也把满腔“母爱”都投注在容子骥身上。“咱们从他还未满周岁,一路看到今天,还帮他把屎把尿,他居然待咱们这般冷血无情……”

  谁让你把屎把尿了?听到它们愈说愈离谱,容子骥额际上的青筋浮起好几条,要不是真的有事,他根本不想把它们召到面前来。

  “先别说这个,叫你们来是有件事要问。”他的耳朵都疼了,决定转移话题。

  两人马上停止哭喊,同时看向容子骥,一脸正经八百,方才那些痛心疾首的眼泪已经不翼而飞。

  “既然有事就早点说,俺正演得起劲,突然就这么中断,浑身难受得紧!”朱将军没好气地低斥。

  “早猜到你一定有事才会召唤咱们,那就快点问吧。”李副将用手巾拭着泪,等着他说下去。

  容子骥揉了揉太阳穴,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它们,不过哪天它们真的投胎去了,说不定他还会想念这种又吵又闹的日子。

  “你们既是前朝大梁的将军和副将,那么其他被杀的兵士呢?难道也跟你们一样不愿去地府报到,想要伺机报仇?”他首先要确定“百鬼夜行”的来历,心想它们必定知道“人”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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