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肚子日益明显,虽穿着宽松T恤尚未引起注意,不过已决定下个学期休学。
那一天,是暑假开始的第二天,天气特别炎热,那天早上,他开车出门,先到妻子娘家,欲探望前两日住娘家的妻子。
两家只隔一条街,结婚后妻子仍常会住娘家,那也是他向他父母要求的,不希望仓促为人妻的她有身为媳妇的压力,仍能先维持原有的生活方式。
他才下车,便见妻子正好走出公寓铁门,看见他有些讶异,告知他她要去学校教务处,办理休学手续,因上课时怕被同学看见,直等到放暑假才去。
“我载你去。”两人就读不同大学,他其实还不曾去过她学校。
“你今天不是跟同学有约,有社团活动。”她笑笑地提醒他,清楚他的暑假活动。
“我先陪你去学校办好休学手续,再过去没差。”他轻耸肩,表示社团活动没那么重要。妻子怎没先告诉他,今天要去学校办理休学?
两人虽已是夫妻,他却对彼此身分转变还不适应,也自责害她怀孕而早婚,而对她时,相处总有一抹隐隐尴尬,不若两人以前像哥儿们般自在随兴。
“你是副社长,新学期可能就升社长了,社团活动迟到或缺席不好。”她替他设想。他愿意开口说要载她陪她,已令她感到很欣慰。
“我中午前就回来,你社团结束帮我买你们学校后门的那家冰镇卤味好不好?”她向他语带一抹撒娇央求着。
她也有感觉两人结婚后,相处有些隔阂扭捏,不若过去那么轻松自然。
她知道他娶她是万般无奈,却因爱着他,不禁主动想改善两人关系,学着温柔体贴,学着对他温言撒娇,不若过去当哥儿们般,直来直往。
“嗯。”他轻应。“路上小心点。”她去学校都是搭公交车,大约四十分钟车程。顾及她不希望两人关系被发现,他于是没坚持开车载她。
“安啦!宝宝很健康的。”她拍拍宽T恤下已隆起的腹部,要他放心。
忽地,她神情惊诧了下。
“怎么?”他不禁跟着紧张。
“是宝宝在动耶!昨天就有明显感觉,你要不要摸摸看?”她仰脸看他,笑盈盈问。
灿灿阳光下,她粉脸流露一抹温柔母爱光辉,教他看得怔忡。
“不用。”他有些尴尬别扭,耳朵微泛红,她并没发现他羞涩的异样。
自她怀孕后,他感觉她似乎变得娇柔,愈来愈有女人味。
以前的他,几乎没将她当异性看待,这段时间却不禁对她怦然心动,碍于她有孕,他不敢莽撞躁进,但两人都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之后应该可以要求她履行夫妻义务吧?
他幻想着,不由得口干舌燥,感觉天气更炙热。
“那我去等车了,你开车小心。Bye!”她对他微笑道再见,转身缓缓要步出街道,再转往大马路的公车站。
他怔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半晌,回想她方才抚着肚子,笑盈盈邀他感受两人宝宝的胎动,他心口漫上一股热流,心跳怦然失序。
他突然想上前唤住她,坚持载她去学校,但他当下却没有行动。
之后每每回想,他都对自己感到难以原谅,无比自责。
如果,那时他坚持载她去学校,尽到身为丈夫的责任,陪在她身边保护她,她就不会发生车祸,他们不会失去那个宝贝的孩子,更不会对她造成巨大的伤害。
当人在学校的他,接到岳父来电,告知妻子车祸送医急救,他惊吓不已,匆匆奔赴医院。
妻子是在到达学校的公车站牌,下车要过马路时,被闯红灯的机车撞飞而重伤昏迷。
他跟满心焦虑的岳父岳母在急诊手术室外等待,煎熬了好几个小时,才等到手术结束,但情况却不乐观。
医师说,胎儿没保住,甚至连动过手术的大人,都还有生命危险。
他守着病床上脸色无比苍白的妻子,茫然无措。
他意识几度恍惚,不禁怀疑其实在作梦。
他清楚记得不久前才跟她道别,她笑得那么温柔,难得还对他撒娇要他买卤味,怎么可能突然间躺在病床,手上插着点滴,还需仰赖呼吸器才能呼吸?
这是梦,是一场恶梦。
他心口揪紧,双手置在膝上紧握成拳,修得平整的指甲,掐进掌心,感受到痛觉,仍没让他梦醒。
他不言不语,只是坐在病床边一直瞅着病床上的妻子,直到岳父岳母及也来探望她的父母一再提醒他出去吃饭。
他木然的跟着他们步离病房,完全食不知味地进食,脑袋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当他再一次回到病房,看着仍未醒的妻子,他眼眶泛红,心口抽痛。
他害怕她醒不过来,害怕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听不到她的声音。
这一刻,他才惊觉,原来他爱着她。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产生男女感情?
他以为一直以来对她只有友情,甚至亲如手足的亲情,因醉酒一时犯错才跟她发生关系,害她意外怀孕,他娶她确实是为负责。
他曾想过,日后要试着爱上她应该不会很困难,却没料到他早已对她萌生爱情。
他此刻难以言喻的沉痛心情,让他明白他对她的感情不是初生而已,而是已深植心底,占据他的心房。
他对她的爱,是结婚之后这段时间而生的?
或者,在更早之前,他就爱上她而不自觉?
他不知道,也无从分析。
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她。他的人生绝不能没有她。
他不断在内心恳切祈求上天,让她平安醒来,她受的苦由他来承担。
她在加护病房昏迷了三天才清醒。
看见她总算清醒,他内心激动沸腾,很想将差点失去的她紧紧拥进怀里。
她却因得知失去孩子,眼泪掉不停,哽咽喃喃道:“宝宝没了……对不起……对不起……”她神情痛苦,颤声向他频频说抱歉。
他紧拢眉心,心口剧痛。该是他向她说抱歉,是他没坚持陪她,没能保护他。
他开口想安慰她,却口拙的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压抑内心情绪,淡然道,“没关系,先把身体养好。”
“宝宝没了……你不难过?”因他语气显得淡然,令她意外。
他当然也因失去孩子难过,却更在意她的生命安危,这三日他全心全意只祈求她能尽快清醒脱离危险,完全没心思悼念逝去的孩子。
“失去就失去了,不用放在心上。”不希望她因失去孩子太难过而加重身心负担,他只能表现得无所谞。
她听了,误以为他真的不在乎,心口更像被撕扯,哭得更伤心,抽气颤抖着。
因她情绪太激动,护士忙替她打支镇定剂,不久她又陷入昏睡中。
看着她仍毫无血色却布满泪痕的面容,他难过自责,却无法减轻她的痛苦。
她在加护病房又住两日,状况稍稳定后,转入普通病房。
隔天,主治医师告诉他一件令他震惊的事。
“你说,她不能怀孕了?”他诧异医师告知的恶耗。
“病患——尊夫人不是不能受孕,但她子宫跟骨盆受伤,虽经手术治疗,日后仍难以恢复正常状况,若怀孕,子宫会无法承受胎儿成长的压迫,还不到分娩期便会撑破子宫,造成严重血崩而引起生命危险。”
他听了,心惊胆颤,脚底窜起一股寒意。
“这状况请医师保密,不要告诉我太太。”他向医师恳求。
她身体虽稍稳定些,但情绪还很低落,眼眶不时盈着泪水,为失去的孩子悲痛万分,她无法承受更大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