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他领着自己的部下追在上官肇澧的屁股后面,他想,如能斩杀鲁鑫于马下,那可是天大地大的功劳,班师回京,皇上定会赏他一个大将军当当。
不过,赵迅突然这么勇敢,倒不是他开窍了,而是他听说这一路打来,鲁鑫输得连头发都被剃光,身边只剩下十余人,十余人能顶什么用,他身边可是有几百人呢,别说交手,就是吐口水也能活活把对方给淹死。
突然间,上官肇澧停在一片林子前面,裹足不前,他在心中暗忖:为什么鲁鑫要将己方人马诱至此地?
在这几个月的战事中,不败将军的迷思被打破,还折损鲁国十几万大军,倘若返回朝廷,朝中文官不知道要怎么攻击他,一个弄不好说不定下场就是个死字,所以他不往奉京退,反往西方且战且走,难道是想拚着最后一击,反咬自己一口?
曾听人说过,此处是他的地盘,莫非……
上官肇澧望着眼前密林,冷冷一笑,鲁鑫准备了什么好菜等着迎接自己?
停在林子边,耳边响起钟凌说过的——战功没有性命重要,活着,功劳才有意义。
他不过是些微迟疑,就见赵迅的人马飞快穿过自己的队伍往林子里行去。
“将军,为什么要停下?”一名属下心急上前。
他不明白主子在想些什么,好不容易一路追击至此,鲁鑫身边剩下不到几个人,再来个最后一击,这份大功劳就要到手,将军竟在这里停滞不前?
平日,赵迅抢功就罢,可斩杀鲁鑫是天大地大的功劳,万万不能让他得手啊。
上官肇澧尚未回答,就听见林子里传来嘶叫哀鸣声。
他猜对了,鲁鑫不是吃素的!
他朝心急的属下们望去一眼,虽没开口,但所有人全在这一刻理解了,这就是将军裹足不前的理由,林子里面有多少伏兵?多少机关?他们心里没数。
紧接着机关发动,羽箭发射的咻咻声传来,更多的呼救声扬起。
上官肇澧道:“阿大、阿二,你们跟我来,剩下的人围在林子外头,击杀鲁军。”
“是,将军!”众人得令,在林子外头结阵。
上官肇澧纵身一跃,施展轻功飞上林梢,阿大、阿二紧随其后。
几个飞窜后,已经不见踪影。
他飞快往出事地点奔去,不多久,便立身于一株高大树木上头,由上而下的俯瞰林子里的状况。
林子里残肢断臂横飞,几枝削尖的竹子上还插着兀自挣扎的士兵,自以为必胜的赵迅已经被射成刺猬,与几名属下斜倒在一旁,掉进陷阱里的士兵大声呼救,但等着他们的是由上而下的大石头。
短短半个时辰,叫声歇停,五百名士兵尽数毙命于林中机关。
场面非常惨烈,片刻,树干后头出现十几名身着甲胄的男子,他们环顾四周战况,笑声此起彼落。
上官肇澧一眼认出鲁鑫,因为他正顶着一颗大光头。
上回算他侥幸,逃过一劫,但老天爷不会给同一个人那么多次的幸运机会,上官肇澧偏过头,给阿大、阿二使个眼色,点头,三人同时举弓,在上官肇澧的箭射出的同时,阿大、阿二的箭也疾飞出去。
三支箭,头、颈、胸各一支,强大的力量让箭身从鲁鑫身后透到身前。前一刻,还为自己的诡计成功欢呼的鲁鑫,下一瞬,须命。
上官肇澧并不恋战,一击成功便飞身躲开,鲁鑫的属下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惊怒之下往林子外狂奔而去,却不料一出林子,上官肇澧的兵马便一举将他们成擒。
与鲁国之间的战事,至此才算真正终结。
上官肇澧带着鲁鑫的人头回营,这天是四月二十三日,快马行至半途,阿三纵马迎面奔驰而来。
看见主子,他翻身下马,喘着粗气禀报道:“禀主子,潜山先生来了!四爷请您快点回去!”
潜山先生?他来此做什么?
第二十七章 我想要的你给不起(1)
一处山壁,上头有两株笔直青松,青松下方摆着石桌石椅,石桌两旁有一名老叟与一个中年汉子正在对弈。
老叟置下一枚黑棋,局势瞬间翻转,白棋输掉一大片江山。收起袖子,他捻须而笑。
“回去吧!小乔还在家中等你。”
“师父……”贺非不死心,他已经在这里耗两个多月。
“我不会离开的。”老叟双手负在身后,迎风而立,飘飘欲仙的姿态像极天上谪仙人。
“师父……”他有满肚子话想说,却每每被他师父堵得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老叟失笑,那么多年过去,阿非还是像年轻时一样,忠厚老实、认死扣儿,固执得让人想拿棒子捶他。
“当初你是为着什么,离家三年到处找我?”
“为阿澧。”师父怎么问,他就怎么答,在师父面前,他还是当年那个憨实的小少年。
老叟点点头,“那孩子非池中龙凤,你替他占卜一凶卦,卦象上他将在战场上死于非命,对吧?”
他极疼爱阿澧,若不是阿澧,妻子的病不会痊愈,他无法想像如果阿澧也死于非命,他的小乔会变成什么样子?
于是他忍痛离乡背井,千里迢迢寻找师父,企图求得师父卜一平安卦。“是。”
“我说他得遇贵人,天命已改,你不相信,对吗?”
“阿非没有不相信,只是……”
“只是不知道缘由,心头没底?好,就让师父与你说详细。
“与鲁国之战原该于三月展开,六月,战局陷入胶着,而你的义子将会死于这场战役,但阿澧命遇贵人,对方几句话影响了战时,战事整整提早了三个月,天烨军攻得鲁军措手不及。
“昨日为师夜观天象,鲁国此战大败,没估错的话,你那义子应该已经整兵回朝,再不会有性命之忧,所以你可以安心回去了。
“我说过,此子命格非凡,乃安国定邦神器,他无法陪你们留在乡下,但小乔本该享此子之福,看着他成家、生子,含饴弄孙,你别倔强,为着什么脸面、风骨的,硬要拆散这对母子,带小乔随阿澧进京吧!”
只要是师父所言,他都会办到,即使心里多少不自在。“是,师父。”
“行了,回去吧。”老叟挥挥手,不想再说。
贺非摇摇头,又是一脸的固执。“徒儿还有话说。”
还有话?老叟望着徒儿,那张憨厚的脸一如从前,真不晓得小乔那个伶俐丫头怎么就看上他了?精通易经命理之人哪个不是舌粲莲花,偏他这副傻样子,还硬是将自己的本事学走四、五成。
老叟不耐烦,道:“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师父误会徒儿了,阿非并不是心里没底才迟迟不肯离开,而是……师父,阿非好不容易寻到您,小乔也思念师父思念得紧,阿非怎么样都得带师父回去。”
贺非仰起头,一双黑灿灿的眼睛望着他,孺慕之情看在老叟眼里,心微暖。
“为师喜欢这里,不想走。”他已经在这里住许多年,着实舍不下这片美景。
他性情孤僻,不收徒弟,若不是那年遇荒,沿路捡回三个孤儿,带在身边养着,这辈子也就一个人过了。
三人当中,聪明慧黠的乔心除医药之外,其他的都不肯学,贺非憨直傻气,他教什么便学什么,可惜天分不高,医药怎么都学不好,而李益最有能耐,一点就通,医理、易经、武功都学得相当好,那年他本有意让李益传承自己衣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