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凌皱眉,不是才说皇帝才干精明?不是说这些年无旱涝,百姓丰衣足食?澧哥哥说过的,要不是那些个想当皇帝的贵公子、贵老爷们闹事,朝堂臣官好当得紧。
这么好的太平盛世,怎还有人“饿着”?
小春推推青儿,频频给她使眼神,她们给人家打过包票,说她家小姐既有能耐又有好心肠,只要能说动小姐,昏定能留下来。
青儿转身,朝钟凌屈身一拜。“小姐,我叫青儿,我娘姓杜,名蕊娘,求小姐发发好心,收留我们母女。”
迎上青儿的视线,钟凌脑子里“轰”的一声,那是看到俊男美女的标准程序。
太漂亮了,抓去韩国当小童星,肯定会红到不行,才几岁啊,就美到让人想啊呜,大喊几声,长大还得了?别说男人,恐怕都有女人想为她转换性向,改当蕾丝边。
这种容貌放在未来,铁定是呼风唤雨、嫁入豪门的大好命,但摆在这里就难说了。
家世好的,进宫当娘娘,几百个人抢一只“龙柱”,拚的不光是容貌还有脑袋,命好命不好得看发达程度;家世烂的,被卖被拐地往青楼里头一摆,吃穿也不算坏,但那行业不靠谱,就算赚到金山银山,还是得学会游泳,否则走到哪里都会被口水淹死。
青儿见钟凌久久不说话,疾奔上前,垂头跪地,再重申一句,“求小姐收留我和娘。”
“你爹呢?”
“我爹过世了,才出殡不久,就听见大伯父和大伯母私底下商议着,想把我娘嫁给他的上司为妾,还要将青儿卖入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知悉这件事后,我和娘想办法逃走,却被大伯父发现,给抓回去痛打一顿,大伯母派两个婆子日夜守着我们,直到前几天一顶轿子上门,要把娘给抬走,娘趁机让我偷偷钻进轿子里。
“出府后,我们刻意挑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闹腾起来,我们下了轿子,对着往来行人控诉大伯父的恶行恶状,人越聚越多,许多好人上前替我们说话,还质问来接娘的嬷嫂为何强抢良家妇女,我们这才趁乱逃了出来……”
说到此,青儿哽咽不已,连日来的惊惶恐惧在此刻爆发,第一声啜泣出笼后,她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小春见状,忙把青儿拉起来,扶着她坐在长凳上。
虽然她说得不清不楚,但钟凌能够理解,当时情况有多危急,无人接应,两个妇孺要在众目睽睽下逃走谈何容易。
小夏见青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补充道:“小姐,她大伯父是个九品主簿,官不大,但好歹是个官,要是咱们不帮忙,这对母女真要沦落到那些肮脏地方。留下她们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可是两条鲜活的性命呐!”
小春也插话,“是啊,青儿的爹是个秀才,青儿能文识字,多少能帮铺子一点忙,青儿的娘有一手好女红,咱们不是要做礼盒袋子吗?等铺子开张,大伙儿都要到前头那边忙去,怕是没空儿做袋子,有青儿和青儿娘在,咱们就不慌了。”
“小姐,青儿娘很可怜,听说她娘家在秀水村隔壁,要不是娘家的哥哥嫂嫂日子不好过,她们也想回去投奔,就看在同乡人分上……”
钟凌满脸无奈,一人一段,讲得好像她满肚子铁石心肠。她左手横摆,掌心摊开,右手竖起,手指顶在左掌心,做出一个stop的动作,横扫众人一目光,“停,我有说不留人吗?你们一个个弄得我好像铁血宰相。”
“所以小姐肯留下青儿?”
“你们都说成这样,我再不留人,不就成了没心没肝没肺?”
小夏笑着在钟凌身上撒娇,“不要这样说嘛,还不是看小姐最近连几文钱都抠抠省省的,眼下要多两张嘴巴吃饭,谁晓得小姐能不能允?”
看来她的小气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没办法,一文钱逼死英雄,何况是她这个小丫头,这阵子大伙儿吃的喝的用的全是借来的,能不抠省?
“小夏你搬过去和小春住,先腾出一间屋子给青儿母女,等铺子那边弄好,我让阿兴、阿隆搬过去,你们再分开住。”
“是,小姐!青儿,还不快谢谢小姐。”小春推推愣住了的青儿。
青儿回神,急急往地上一跪,不停磕头。
钟凌上前将她拉起来,小夏忙去拧来巾子让她净脸擦手。
望着她姣美的五官,钟凌不胜欷吁,在这世道里,没有男人护卫,女人拥有美貌不是件好事,上辈子的阿静和钟子芳不就因此才被王水木给卖了?
她对青儿说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女人何尝不是,以后别动不动就跪,姐姐和你一样没爹,我连娘都没有了,咱们如果不比别人勇敢坚韧,没有人会给咱们活路走,天底下没有那么多贵人,未来的日子要过得安好或崩坏,全看你自己怎么做。”
青儿用力说道:“我明白的,青儿会好好干活儿,给娘过好日子。”
钟凌把盘子推到青儿面前,递给她一块幸运饼,“吃点饼干吧,饿好几天了吧,不是姐姐自夸,我这里的糖果饼干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青儿点头,接过幸运饼,掰开,里面的纸条露出来。
饼干里竟然有纸条?有趣极了,她拿起纸条细读,“否极泰来、福寿安康。姐姐……”
钟凌指指外头那扇大门,道:“瞧,多准!所有的坏运全挡在外头了。”
双眼闪着感动,青儿低声道:“谢谢姐姐。”
几天后,上官肇澧收到一“叠”信,那堆信里钜细靡遗地描述了钟凌的小气。
小夏说:小姐真过分,竟把做坏的饼干给咱们当饭吃,甜的饭、咸的菜,怎么吞得下去?
小春说:主子,我可不可以用自己的银子贴补?小姐那双鞋子都穿出洞了,还舍不得做一双,那模样哪里像老板,也就只赢街边乞丐两分。
还有更可恶的,小姐没克扣大家的用例,却克扣自己的,她舍不得烧炭,夜里冻得睡不着,早起还咳上好几声,每次劝,她都说天气暖得很,烧炭会热得睡不着觉,骗鬼呢,哪里会热啊。
小春、小夏是他的人,武功不顶好,但胜在机灵聪慧,当初钟凌要买丫头,他就把这两个人塞过去,她们跟在自己身边多年,就算不大富也小有积蓄,这段日子要不是被苛待得紧了,她们哪敢在自己面前抱怨钟凌。
读过她们的信,肇澧心疼、不舍,明明给她留那么多钱,她在俭省什么?不行,得写封信回去好好叨念她。
阿六的信写得更严重,那已经不仅仅是抱怨了。
阿六说钟凌带着他天天出门买东西,理由是他很好用,只要杀价不成,就让他摆出一张死鱼脸,上回的烤盘做得不满意,钟凌想退货,店家不肯,就要求店家降价,店家也是个硬脾气,她居然叫阿六当众把一锭银子捏出指印来“恐吓”对方,他苦练多年的大力金刚指是用来讨价还价的吗?如果师父知道他做这种事,肯定把他扫出师门!
阿六说他没有人格、没有尊严、没有面子加里子,如果主子再不让他到军营里,他一定会死于胀气——他快被钟丫头气死了。
上官肇澧看着信,想像钟凌和人讨价还价的表情,笑容把他的嘴角从脸颊拉到耳际。
最后,他打开钟凌的信。
她告诉他,很喜欢他的幸运饼干,每天清晨看见窗台边的饼干,就像喝下一碗十全大补汤,突然间生出无数信心和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