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晓霖见他沉默不答,开口道:“陛下允过民女,凡民女想要的,都能为民女寻来,陛下还允,民女不欲之事,绝不强加于民女。”
耳尖的宫人们听得惊呆,陛下这不单是宠爱而已,应了这两件事,不等于把整个天下捧到了她面前?
想来皇后之位非她莫属了……
这会儿,宫女内侍们开始起了盘算,在宫里讨活的,哪个不是人精?时刻钻营盘算着哪里能得好处。
“我绝不会让你离京。”话出口后,他恼着现下并非只有他们,如此厚待古晓霖,早晚为她招妒,于是将所有下人遣出食厅,“你们都出去,礼安,你到食厅门外候着,其他人退到殿外。”
“是。”宫女内侍们飞快的退了个干干净净。
等到食厅只剩他们了,古晓霖直接了当的问:“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他一双眼闪了闪,染上笑意,他的霖儿比起他,倒是更守规矩,他深忧她开口要离宫,恼得忘了分际,她在人前反倒紧守礼仪,一径地以民女谦称、拿陛下尊称他,待无旁人才流露出真性情。
“除了不允你离开我,其余都好商量。”
古晓霖眨了眨眼,诧异着,他说的是不允她离开他,莫非……他真对她动了那样的心思?她摸了摸脸颊,无法使动神能,应也是遮抹不了真我,她知晓自己真正的脸相较寻常世人脸面等同貌美如仙,好比眼前上圣者俊逸非凡,任何世间男子都攀比不上。
想来,一时半刻她是离不得京了。
她暗暗盘算,其他事她皆可抛去不顾,只要完成今生的使命,她便能得自由,凡人多半寿促,短短几十载,忍忍兴许就过去了。
只要了却今生的局就好。古晓霖理了理轻重缓急。
成了凡人的上圣者,若真贪爱她这张容貌,她咬牙忍忍也就罢了。他若真愿意帮她,说不定她可以更早达成最后一世使命。
“那好。往后我的膳点只要半碗米饭、两道青蔬;我要一亩药田、还要寻一个有习医天分的童子,你帮我。”
夏帝打从心里想笑,她理所当然地使唤他,他竟也觉得她可爱。
他咳了咳,思忖片刻,缓言轻语解释道:“怀宁殿有规制——”
“我是暂居,要不你让我住到别的地方?”古晓霖打断他,不能离开,她也耐不住性子委婉曲折了,说话直来直往的,反正就他们俩。
“你必须住怀宁殿。”
“假若住在这儿一定得遵规制,我不想。你知道外头多少人求不得温饱,这宫里却如此浪费,你看看桌面,我吃得了多少?把食物大半扔进剩食桶,这事我做不来,再说我又为何非得住这怀宁殿?”她动气了。
“宫内规制,皇后得住怀宁殿。”他笑着回。
古晓霖窒了窒,事情也许比她料想的糟上许多……
“我要让你成为皇后。”
第4章(1)
在怀宁殿伺候了两个月,宫里上下脑袋再不清的人,也清楚一件大事,那便是皇上拿古晓霖全然没辙,除了古晓霖想离京这事儿绝无可能答允,其余的事儿全为她破了例。
拿膳食这事来说,怀宁殿规制是一顿膳食十六食盘,陛下原只让御膳房份量减半,结果古晓霖只消一顿晚膳,陛下便退让了。
当时在食厅外的礼安守了大半个时辰,才得陛下唤进食厅,让他唤宫女进来收食盘。
礼安进了食厅见十六个大小食盘全空,一点渣也不剩,又见古晓霖放下手中食筷,脸色惨白,似是十分难受,他发觉气氛怪异,也不敢即刻唤人进食厅。
转眼,古晓霖随手抓来一只摆设用的空花瓶,吐空胃里的食物,脸色更白了,礼安看着陛下脸色铁青,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动也不敢动,更不敢吭声。
“何必如此为难自己?”
她白着一张脸,不惊不惧的答,“陛下为难民女,民女只得受着。”
一眨眼,阢尔夏掀翻一桌十六个精瓷食盘。
礼安从未见过殿下如此盛怒,心想这位姑姑怕是要被降罪了,正愁要不要先跪下请罪,提醒姑姑该要向陛下讨个饶,而非静静坐着。
哪知盛怒的阢尔夏掀桌后,不多时便息了怒,拉来圆椅坐到古晓霖面前,拿走花瓶往地上搁,然后握住她的手,软言哄着,“半碗米饭、两道青蔬寡人绝对不允,这样吧,往后每到膳时,寡人过来陪霖儿用膳,三荤三素一汤一甜品,寡人与霖儿定能吃完,绝不剩食,可好?”
“民女就是半碗米饭、两道青蔬食量,陛下旨意,民女只能言谢,大不了就如今晚,进了再吐,民女还受得住。”
那时,礼安真是捏了好大一把冷汗,没人敢这样跟陛下置气,怪的是陛下竟丝毫不恼不气。
他深刻记得那日陛下哄姑姑的样儿,就是一个男人哄心爱女人的模样,立时便记下了,什么人都可得罪,绝不能得罪帝王拿真心哄着的女人。
礼安看得出来,阢尔夏是对古晓霖动了真正的心思。
那日之后,每至用膳时,陛下必定驾临怀宁殿,陪古晓霖进膳。
另外还有桩震动皇宫的大事,便是宫里多了亩药田。
东宫区怀宁殿后方原是御花园,植了阢尔夏极爱的松竹杏梅,往常他得空定要至御花园走上一走。
如今松竹杏梅全让人铲了去,御花园里的人工湖他也命人填平,让古晓霖种药。
听墨秋说,她还让陛下找有学医天分的童子进宫里来。陛下应会很苦恼吧,寻常未净身的童子是断不能入宫的。
这日午膳,阢尔夏照例陪古晓霖进膳,日头炎热,晒得食厅里热气腾腾。
几个内侍与宫女安静立在一旁,仅有午膳他们能在食厅里伺候,早晚膳礼安守食厅门外,余下宫人皆退至殿外候着,两个月来,无一日例外。
“陛下,何时可为民女寻得合适药童?”古晓霖从墨秋那儿得知,他为这事正烦着。
“霖儿,寻常未净身的童子无法入宫,礼安有些许天分,你能否考虑?”阢尔夏并非随口敷衍,古晓霖知晓礼安确实通晓几分医理,她也曾考虑过,然而礼安是净了身的宫人,出不了宫。
“礼安出不了宫,恐怕民女尽授一身医术,也丝毫无益天下百姓。”古晓霖淡淡道。
阢尔夏一时无语,两个月相处,他明白了霖儿为何寻药童,她良善心慈,想将一身医术传给更多适合当大夫的人,收个药童教授是她唯一能行的路。
这段时日,他听着霖儿讲解,认识了上百种药,药性、各类药产出时节,她清清楚楚,甚至有许多新药是连太医院里的太医都不认得的,药性如何,他不知,但他相信霖儿不会有错。
他见过她在烈日下细心照拂药田里刚发的药苗,那种认真撼动了他,也真心地想为她寻来一个,同霖儿一样心慈良善的童子,调教得当,日后确实能有益天下。
医者治病救命也,病得治则命得以延续,民寿长则国力长,如今三、四十岁寿促之民仍占天下大半,皆因病不得治。
目光长远的阢尔夏何尝不赞赏此事?然而寻常童子未净身就入宫城,实是不可行,何况认药习医非一蹴可几,没熬七、八载出不得师,那时童子已然成年,更是宫规大忌。
“陛下何不允民女三日出宫一趟?陛下寻个药童,让他在宫城大街上安住,民女三日一回,出宫教他识药、种药、医术,习医这事需要时日,急不来,三日一趟,对有天分的童子来说也够了。寻常日子里,若陛下恩准,也可安排太医院的方太医为药童讲讲医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