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老唯一的独子去了战场,能不能归家还指不定,这小娘子做的比他们的亲生儿多的多。假使亲儿在,他定要儿子娶了小娘子当媳妇,好好报答人家。
想想她一个女人家,多不容易,不过……这小娘子是打哪儿来的?还有一身厉害的医人本事?
葛老爹慢慢复原后,老想着小娘子似乎是几年前忽然出现的,但到底是几年呢?他也说不出个准。
一个姑娘家忽然就出现,整村的人却不觉奇怪。他彷佛记得那座药田是小娘子一手开垦出来的,竹屋也是她自个儿搭的,本来都不在那儿的。
葛老爹这会儿越想越觉得奇怪,怎么大伙儿都不好奇这位小娘子?
这村子就二、三十户人家,哪户生胖娃娃、哪家嫁闺女、娶了媳妇,村头到村尾哪条消息不是立即传开,人人知晓,怎就独漏了小娘子?
第1章(2)
小娘子手在他膝上按压察看,好一会儿,她起身道:“葛老爹,您的脚恢复得挺好,但山路不好行,还请您小心为上。我屋里备好几帖补气的药,搁在桌上,等会儿劳烦您自个儿拿,回去让大娘帮您熬了,我药田有几味药要趁鲜采完,太阳快下山了,今日没法儿跟您一道回,对不住。”
“不要紧、不要紧,你忙你的。”葛老爹背起大捆柴,搔搔头,着实忍不住了,探问道:“我说小娘子啊,你是什么时候到我们这村的呀?我想了又想,就是记不起——”望进小娘子杏仁似的大眼儿,他一时竟停住了话。
小娘子笑意盈盈朝他看了看,他正奇怪着,脑子却模模糊糊想起片段……
是了,曾有位读书人模样的年轻公子牵着漂亮的小女娃来到村子,先是搭了间草屋……就在小娘子如今的竹屋旁,后来年轻公子垦了一亩田,不种卖钱的谷子,种旁人认不得的草。
葛老爹模糊想起,那些花花草草就是小娘子现下照料的药,那位公子还有着一身好医术,叫什么名字来着?古文汉,对,就是古文汉,后来村里人唤他古大夫。
啊!当初他家葛小胖的名还是古大夫起的,他怎就忘了?
后来小娘子十岁大时,古大夫因一场大病死了,唉唷……他想起来了,是他带葛小胖在药田边挖了坟,帮小娘子葬了古大夫。
葛老爹困惑搔头,想老久的事想不起来,这会儿忽然全记起来,感觉挺古怪的,对了,竹屋是葛小胖后来帮忙小娘子搭的。
“小娘子……”他怎想不起小娘子的名呢?
“葛老爹,您还是唤我霖儿吧,从前您是这么喊我的,烈安受朝廷征召后,我没能常去探望您跟大娘,许是因为这样才让您对我生疏了,可我一个人要照料这大片田,实在忙不过来,葛老爹可别埋怨我。”她淡淡笑着。
对,小娘子名唤古晓霖,破晓的晓,天降甘霖的霖,他大字没识几个,但勉强记起古大夫说过。
“没埋怨、没埋怨,就是人老了,很多事记不清。霖儿,你也别太累,得空,时就像……”葛老爹想了想,“就像古大夫还在那样,上我们那吃顿饭,我让你葛大娘煮几样你爱吃的……我想起来了,你爱喝笋丝汤,对吧?”
“老爹记性真好,都十年了,还记得霖儿爱喝笋丝汤。”
“呵呵……笋子今年大出,正合时节,要不你明天过来,我让我家那口子煮笋丝汤。”
“好,先谢过老爹了。”
葛老爹笑呵呵,重新背起柴往竹屋去了。
望着葛老爹远去,古晓霖在晚霞里闭眼片刻,吸吐天地间游动的灵气,将不存在的记忆写入葛老爹脑海,耗去了她的力量,得补回来。
这是她的最后一世了。她静默,倾听古老神祇传放风里的命定之局。
她降生在这片深受众神照拂的土地,医药之书即将完成,她只需寻得一名拥有医药天赋的凡人徒儿,将累世所得的医药知识传承下去,她的使命便得以完满。
在晚霞与夜幕接替之际,她张眼锁眉,风传来不该属于这世界的灵气,那是与天地洪荒相同古老的气息。
她二度闭目,倏忽忆起许多世之前,于雪林初遇的王,他不属于这片土地,而是应至圣神能召唤降生,一如她与葛烈安。
那时,中土是一片广阔大地,不似如今已然分裂,不同人种于分裂的中土各建国族。
她睁开眼,风中的灵气越发浓烈,她褪下粗布鞋,赤裸双足踩进药田,地气接上来,她弯身捞起一把黄土,洒进风里,风与土交融轻缓低诉,却道不出她欲解之事。
她累世带着神能降生,这是首回,她卜不出答案。
突然,奔腾马蹄震动地土,由远至近朝村落而来,她仰头,山树让风刮响,震动回传来者气息,有她熟悉的……葛烈安。
葛烈安将讯息写入风中,还没来得及收取,马蹄声已奔入村头,她眉头深锁,隐隐觉得不祥,似有不好之事将发生,她回头正打算步出药田穿回粗布鞋,群马奔腾扬起的黄土烟尘已然飞卷至面前。
“吁——”男人低沉的嗓音抢在骏马嘶鸣前响起。
骤然停止的红鬃骏马与她仅有两步之遥,她定住,微昂首,夜幕噬去最后一丝夕阳前,她瞧见马背上高大男人一双炽热的黑眸,显露出惊讶的神情。
她垂下眸,立刻收尽神能,却已知来不及,他应已窥见几分她的真貌。
战甲在移动间发出清亮声响,男人翻身跃下马,身后一群战士也随之下马,上百名军兵战甲同响,黄土路应声震动。
山边小村何曾见过这般大阵仗,户户紧掩门扉,寻常就着月光嬉闹的调皮孩童,早在听见马蹄震响时全躲进自家屋子。
阢尔夏走来,低头见她一双裸足,旋即转身朝后头军兵喝道:“全背过身去。”
语落,所有军兵同时转身。
她瞧见不远处的葛烈安也背过身去,才叹气,阢尔夏已转回,弯身拾起离她足边不远的鞋。她一阵惊愣,不解他何以愿意屈膝为她拾鞋。
大掌轻裹她足踝,抬起她脚掌,鞋套进她的足,接着另一只鞋也被他穿妥。男人左膝托手,昂首瞧她。
月光盈亮,映照出阢尔夏眼底似有若无的困惑,他起身,她依旧垂首,不消片刻,那粗砺的手托起她下颔,道:“寡人……总是梦见这双眼睛,未想竟有得见之日……”
她困惑抬头,望入男人深邃的眼,方才他没见着她真貌?他似乎当她是寻常人。
他未带神能降生吗?
怎会?他身上的气息确实与天地洪荒同样古老。
“你的名?”他低问。
“启奏陛下,古姑娘乃臣幼时玩伴。”背对的葛烈安道。
古晓霖接得葛烈安提示,微福身,垂首回答,“民女古晓霖,见过陛下。”
“无须拘礼。古晓霖……可是古人、破晓、甘霖之古晓霖?”他问,手不自觉抚上她细白颊肤,这软凉肤触,他彷佛盼了几生几世……
“是。”她偏过头,继而恭谨垂首。
背对两人的葛烈安察觉气氛有异,再度出声,“陛下,臣原盼衣锦归乡后,向霖儿求亲。陛下英明亲征,边关得以告捷,臣万幸得陛下恩宠,一同返乡,臣在此恳请陛下作主,赐臣与霖儿婚配。”
“婚配?”阢尔夏身躯明显一震,回身朝后望去,军士依旧背朝他,唯独葛烈安不同于挺直腰杆的众士兵,伏身双手抱拳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