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进皇城,阢尔夏至多忧伤悲痛一生,神能却不至冲破禁锢,自然无法对古晓霖行强大咒术,金夏国即使民生百业凋零,也不至瞬间沉海灭亡,文明依旧能传承下去。
因他一念之差,古晓霖一世一世重生于东方之地,她曾尝过的百草之苦又在东方之地重来一回。
而她与夏帝一世世相逢,却也一世世以恨写死局……
悍马车压过一颗大石造成剧烈震动,把副驾驶座的于凡惊醒了。
“吵醒你了?”
于凡摇头,轻轻叹口气,“醒了好,刚才梦到过去。”
“又梦到金夏国?”她总是梦见那一世。
“梦见金夏,梦见过去许多世。”她跟夏困在相同悲剧里,生生世世无法逃脱。
夏曾为帝王、曾为贵族,但他每一世身边始终妻妾数十,他们相逢得晚,夏每世宠她,最终为她招来妻妾的妒恨,她一世世冷漠等着彷佛注定好的悲剧发生,葛烈安想救她脱离苦难,却始终毫无办法。
每一世走到末了,夏总是恨她,恨她冷漠、恨她想随葛烈安而去。
距离上一世已三百年,她苍老的灵魂因夏一世又一世的恨疲累至极,遂使用神能逆咒,换得三百年暂时解脱,却耗损了大半神能。
三百年后,她苏醒转生成为于凡,这世界变得十分不同,有车、有船、有飞机,网络更是无远弗届,这星球成长迅速却岌岌可危,转生后最令她无法置信的是,短短三百年,这古老星球竟暴增了数十亿人口。
她曾在东方大地十数世为巫女,以神能为人治病,并识药草,而后又以十数世流传药草,为人医病。如今她的能量到这一世应是尽头,她已无多余气力为这原该深受祝福,如今却困境重重的星球再做些什么了。
“除了科技文明之外,你认为如今与三百年前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葛烈安笑了笑,说:“男人只能娶一个老婆?”这里的男人只能娶一妻,或许是于凡解脱强咒的机会,夏与于凡若能无恨、无妒过完这世,咒术也许就能解。
“是。”于凡轻笑,停顿半晌,又开口,“我想试着跟他好好相处。”
“走到最后,他若能不恨,也许对你们都好。”
“不管最后怎么样,我想至少跟他好好相处一世。葛烈安,这世过后,若我神能尽失,再转生也没有几世,到时你不要勉强……”
于凡说得保守,葛烈安却懂她的意思。于凡没说破的是神能尽失后,转生一世为人,她再过死门魂魄将被打散,归于混沌。
强咒若不能解,唯一能留下于凡魂魄的方法,是用他的神能换她,于凡含蓄表明,不希望他那样。
葛烈安沉默许久,雨势渐小,鲜黄色焊马车驶出山路,在市区笔直大道急驰。
车在火车站前停下,雨也停了,阳光从乌云后探出头,空气里有大雨涤净城市烟尘后的清新。
葛烈安下车,为于凡打开车门,将装着手工茶的提袋递给她,说:“不管为你做什么事,都不是出于勉强。这是车票,火车快进站了。”他将预先买好的火车票塞进于凡手里。
“半个月后,我再来接你。”
“葛烈安……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我们之间不需要谢谢。”
宇文夏作了梦。
梦里,夏蝉在枝叶茂盛的树上鸣叫,午后阳光正盛,他闻到血腥味,听见许多人惊叫,他手执长矛在充满木头香气的长廊上奔跑,血腥味越来越浓。
直到他奔入一座华美宫殿,看见美丽女子紧抱着一名高大的男人,那幕让他心碎不已,手里的长矛穿透美丽女子身体,鲜血不断流淌出来,她倒在他怀里,说了句“夏,对不住”。
夏蝉疯狂喧嚣嘶鸣,他听见从喉咙发出的吼叫,陌生却充满沉痛,犹如自遥远空谷传来的低沉兽鸣,巨大的悲伤掏光他的理智,下了诅咒……
唰的一声,他惊坐而起,不意外已满头大汗。
电子钟上的冷光数字显示02:12.他翻身下床,踩上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地板,完全清醒了。
他迅速走入浴室,脱掉睡袍,跨进淋浴间,转开水龙头,冷水瞬间安抚他躁乱大脑。
他厌恶夏天,每当时序入夏,他就会作同样的梦,梦里总是出现女子风华绝代却又充满歉意的脸、浓浓的血腥气味、夏蝉发疯似的噪闹、古色古香的建筑、空气掺杂着似有若无的药草味……一切真实得不像是梦。
他厌恶夏天,非常非常厌恶,偏偏他名字有个夏,像是老天爷对他开的恶意玩笑。
淋浴后,他睡意全消,走去厨房倒了一大杯冰牛奶,坐在中央吧台,他一口一口喝光鲜奶后,才感觉梦里鲜明得几乎渗进现实的血腥味终于淡去许多。
然而那犹如刻入骨髓的悲痛,却在他心头萦绕,久久不散。
宇文夏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将空杯拿到流理台冲洗,他忘不了那双澄净美丽的瞳眸。
来到台湾将近两个月,他一直觉得他会在这里遇见她,一直觉得他离她很近很近了。
宇文夏时常有种错觉,他来这世上唯一的目的就是寻找她,但其实他早已放弃能找到她的荒谬想法……
今夜是无法再睡了,他转入书房,打开笔电,连上集团内网,埋首工作直至天色大亮。
大片落地窗映入晨光,宇文夏舒展背肌,正要起身,手机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来自加州的越洋电话,他犹豫片刻,才拿起手机按下通话键。
“什么事?”他冷淡地说。
“夏,我听爸爸说你人在台湾?”手机那头是一道好听娇软的女性嗓音。
“你找我什么事?”他冷淡依旧。
“翰翰已经放暑假,我带他去台湾找你玩好吗?”
“不好,我没空陪你们母子。”
“翰翰想你,一直吵着要找爸爸,我跟翰翰好几个月没看到你了。”
“我没有时间,你们不要来。”
“我们不会吵你,白天我可以带翰翰出去玩,台湾我也熟,晚上你回来……”
“绘里奈,我说了,你们不要来,我准备去公司,不说了。”他切断通话,烦躁的走出书房。
宇文夏进更衣室,拿出铁灰色衬衫,一套深蓝西装,正要换衣,手机又响,这回是日本祖宅来的电话,他接了,不意外听见一道沉稳低沉的声音。
“夏。”
“爸,有事吗?”
“听绘里奈说,你不让他们去台湾找你?孩子放暑假,想爸爸难免,你真忙到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宇文夏沉默不答。
“夏?”
“除了绘里奈母子的事,爸有其他事吗?如果没有,我要去公司了。”
“让他们去台湾找你,一个星期也好。”
“我没空,也不打算抽时间陪他们,就算只有一天也不行,我去公司了。”说完,他直接切断通话。
宇文夏换了衣服,出门搭电梯至地下停车场,铁灰色蓝宝坚尼驶出停车场,迎上蓬勃朝阳,天气很好,他心情却糟透了。
宇文夏晚上离开公司后,实在放心不下,最后找了助理问到产品营销经理韩璃的住处。
大张旗鼓参加前男友的婚礼是好事吗?如果不是韩璃总让他感觉自己离“那个命定女人”很近,他不可能出手管一个刚认识不到两个月的女人要死还是要活。
宇文夏回想将近两个月前,他踏入S牌家电亚洲区办公室,初见韩璃时那一刹那的惊愕,他从不曾在现实生活里如此强烈感觉到“她”的存在,他说不出为什么,他像是能闻到韩璃身上有她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