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犷不是没有看见她和自己在一起时,总是强忍着喘咳的冲动,她手边总会捧着一盅热茶,若是熬不住了便喝个两口压压。
他强迫自己不去主动询问太医,关于她的痼疾之事强迫自己专注在拿她做华儿的靶子上,强迫自己不能心软也不去心疼。
华儿为了他连命都可以舍弃不要,他如何能够为了另一个女子的柔情就放弃原来的盘算?
可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刚硬冰冷的防备一日日在瓦解、融化……
当他发现自己晚上有时会坐起身,盯着她逐渐隆起的肚子良久,甚至有时会在四下无人时,迟疑而轻声地低唤——
皇儿,孤,嗯,是你父皇。
慕容犷惊觉自己好似有些无可自拔了……
直到那一日,他收到华儿传出身孕的消息,并且并且……
伏在孟弱身边的慕容犷在梦魇中面目扭曲狰狞起来,浓眉紧紧纠结,牙关咬得格格作响,呼吸浓重——
贱人!贱人!
“你!你们怎么敢?”他语气愤恨,几乎要磨咬出鲜血来。
第7章(2)
轰!
天际猛地响起隆隆巨雷声,雷霆霹雳当空劈落,闪电如游龙走蛇,凌厉得彷佛要将整个天地震碎!
慕容犷和孟弱同时间惊醒过来,两人的惊悸喘息在窗外随之哗啦啦降下的大雨之中,依然显得无比刺耳。
暗沉沉的夜色中,慕容犷赤红的凤眸对上了惊骇怨愤的孟弱,电光石火间,他竟出手死死掐住了她纤细的颈子!
“贱人!你竟敢背叛孤?!”
孟弱一口气被掐滞在喉头,小脸瞬间涨红、泛青,渐渐因缺乏气息而变得死白,她濒死前挣扎着想要扳开他的铁掌无用,只觉熟悉的死寂鬼魅黑暗又即将拖着她坠下地狱……
在这危急存亡之际,一个黑影蓦然出现,情急地攻向慕容犷的手腕,想迫使他回掌防御,好松开对孟弱的掐拧。
“大君醒醒!”
孟弱喉头的巨力霎时一消,她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气息,眼前金星乱窜,颓然无力地倒在锦褥间,喉咙宛若烈火炽烧,痛得她几欲再度晕死去。
慕容犷被迫收手,沉陷在梦魇中的腥红凤眼怒视着伫立在自己面前的熟悉身影,恨极地翻掌狠狠当胸一击!
“咳咳咳……”黑影始料未及,被这杀气腾腾的一掌击飞出去,如折翼鹰隼般失势坠地,爬也爬不起来。“大,大君?咳咳咳咳……”
“——孤当你是兄弟,你居然联合这个贱人淫乱后宫,把孤当龟孙子耍!”慕容犷目皆欲裂,血红的眼里眸光痛苦,隐隐有泪。
玄子内伤严重,却强撑着吸气跪爬了过来,重重磕了好几个响头,额际肿胀血肉模糊成一团。
“玄子自幼起便誓死忠心护主,此生绝不敢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逆伦背上之举,违者愿受五马分尸之罚,死后永沦炼狱不得超生,请大君明鉴!”
慕容犷呼吸浓重粗嗄,凤眸中的赤红血色随着清醒过来的理智而退去,有那么一刹那怔怔地盯着跪在自己跟前,正咳着血却矢志不移地立下毒誓以证忠诚的玄子。
此刻是梦境还是真实?
他,究竟是怎么了?
慕容犷闭了闭眼,胸口激烈地起伏着,足见内心狂躁不安,几难压抑按捺,可慢慢的,张牙舞爪的可怖梦魇淡去,脑中恢复清明。
“对不住,是孤方才魇着了。”他长舒口气,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愧疚地道,“你可伤得厉害?快起去疗伤,莫教孤担心。”
玄子如释重负,清冷眸子掠过了一抹感动,摇摇头道:“谢大君慰问,臣下无事。”
慕容犷——他也梦着了前世之事吗?
孟弱静静地伏在被缛间,双眸幽寒若冰。
私通……有孕……背叛……
原来如此。
她浑身忽烫忽冷,胸口鼓荡着苦涩、嘲讽和离奇的释然,只短短几句话间,那当初纠缠恨挂了前世今生的其中一大痛苦疑惑,终于得到了最悲哀可笑的答案。
原来他以为,她背叛了他,她和另一个男人私通有孕,还把那孩儿推到了他头上。
所以贵为大燕帝王之尊的他,又怎会不恼、不恨?不设下陷阱狠狠打击报复回来?
难怪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她腹中的孩儿,难怪他可以一次又一次绝情地利用她,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究竟是谁在背后设下的这等毒计?
孟弱激动了起来,指尖狠狠地抠住自己的掌心,呼吸粗重急促,眸中怨毒仇恨深深。
难道是崔丽华?
对!定然就是崔丽华,前世慕容犷心尖尖的人儿,金口一开,他就恨不得把整个天下捧到伊跟前——
但终归也是,他不爱她吧。
所以才会问也不问就信了旁人,定下了她的罪,轻易地将她推到如狼似虎的后宫阴毒算计前,用她和她的孩儿保住崔丽华母子。
孟弱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在大雨的夜里,竟有说不出的凄凉哀戚,犹如子乌啼血
“阿弱!”回过神来的慕容犷大惊失色,心痛的想要将她拥入怀里,得到的却是她僵硬的闪避。
她目光疏离冰冷,彷佛自己在她眼中就是个陌生人,他的心直直往下沉,登时完全无法呼吸——
玄子见状不敢多加打扰,闪身悄悄隐去。
“阿弱小乖乖,是孤错了,孤方才是教恶梦魇着了,这才会疯了似地伤了你和他。”慕容犷深吸一口气,瘠哑嗓音放得更轻,柔声道:“都是孤不好,你打孤出出气吧?”
她肿胀瘀伤的喉头已是发不出声,可就算能开口,此刻的她也不想说话。
心死成灰,无言以对。
孟弱缓缓地背过身去躺了下来,将身子蜷缩成团,深深藏进了角落里。
慕容犷心都快碎了,他双眸灼热湿润,心跳又沉又急,努力了半天想挤出最温柔最深情的哄慰,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
他究竟是怎么疯魔了才会做那样荒谬离谱的恶梦?梦也就梦了,怎么还当了真,为此险些弄死他最心爱的女人和最信任的玄子?
是近日朝中各方势力暗地里的蠢蠢欲动,让他现在看谁都是阴谋了吗?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凤眸黯然神伤。
半晌后,静静瞪着黑暗落泪的孟弱忽然感觉到了背后有个熟悉宽大的温暖怀抱靠近了自己,她身子一僵,那双臂弯迟疑地停顿下来,直到感受到她没有再退缩与抗拒的迹象,这才轻轻地将她拥入怀里,牢牢拥着一动也不敢动,好似害怕稍一放手,她就会永远离他而去。
不知怎的,孟弱明明心中恨极,刹那间泪水却落得更急了。
此去后该何去何从,她心头竟是一片茫然……
大燕京师,气势恢弘的东藩郡王府。
东藩郡王世子贝尔裕浓眉紧蹙,伫立在宽阔华美的庭中,长臂微扬,立于臂上的灰隼振翅腾空而去。
“世子爷,人到了。”一名眉目含煞的护卫沉声禀道。
“知道了。”
贝尔裕回到内书轩,在守卫严密环护下,一个面容清俊的中年男子负手转过头来。
他目露惊色,忙快步上前恭敬地作揖。“您老竟亲自来了?快快请坐。”
窦国公微颔首,神态悠然平和,丝毫看不出异状。“世侄也坐吧,如今东藩郡王府和窦国公府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枯俱枯,正是要紧时候,就不需在意那些虚礼了。”
“大君继位八年,如今想是不欲再忍了。”贝尔裕深吸了一口气,眸圯幽喑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