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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开始她是真的没注意到这个,下人们进来送水、伺候时见她两脚大开,举止动作、生活习惯都是一派「粗鄙」作风,惊得瞠目结舌,窃窃私语,说是不是因为上吊弄伤了脑子,她这才处处收敛,又不让她们再随意进出她的屋子,才没有露出更多马脚。

  这男人不好当,女人就容易了吗?

  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个身体原主人的过去,但也总不能两眼一抹黑,什麽都不知情,知己知彼,才能晓得她下一步路要怎麽走。

  既然下人都以为她伤了脑子,她也打蛇随棍上,趁机说她忘了很多事情,让春水和江婆子说说她的过去。

  那江婆子就是嘴碎的,也该说这身体的原主人其实也没什麽惊天动地的过去,她把江婆子和春水的话对照过一遍,就明白了一个大概。

  她们说,她叫锦娘。

  这个锦娘就是个穷人家的女儿,爹爹是漕河的纤夫,因为闸口坍塌压坏了船,带下去十几个人,她爹人命没丢,却赔了一条腿,此时又屋漏偏逢连夜雨,弟弟重病,爷儿俩要看医用药,她娘只好作主让人牙子把她带走,换了六两银子,这还是看在她容貌清妍秀丽,可以抬高价钱卖出去,才给提上去的。

  她检视过现在这个新的身躯,年纪大概只有十三、四岁,额发齐眉,小巧的瓜子脸上一双狭长的凤眼,一边单一边双,偶尔眼皮抿深的时候,深深的双眼皮便似会扫到鬓角去,一双黛眉有点浓,身子纤细,和上一世英气勃勃的自己有着异曲同工的巧妙。

  至於女人家最在意的胸部,也不知道是发育慢还是怎地,都十几岁了,居然还是一马平川,起码她前生还有两个小包子好不好?真是江河日下,泣。

  这色相,过个几年或许会越长越好,但也是後话了。

  春水说那位将她买来的连大爷,本来是打算将她当外室养的,碍於她年纪尚小,这些年便只是这样把她放着,得空来看看她,买她喜欢的布料、钗环讨她欢喜,前些日子动了想捐官的念头,便说要把她送人。

  这些官商往来馈赠,西太瀞看过不少,就算在风气开放的当今,男人还是以家里妾室多少作为炫耀本钱,男人与男人间互相馈赠的,无论是钱帛还是女子都是常事,对他们来说这些不过是一种手段,没什麽了不起的。

  事不关己的时候,人,很多事情都能淡然看待,但事情轮到自己了,可就淡定不起来了。

  她乍听时,咬牙的想,这位连大爷敢情是把她当扬州瘦马、行院戏子使了

  而这个叫锦娘的女子闹自尽,是因为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要拿她去换官位,不愿意,才用自尽以明志吗?

  看起来是个死心眼的傻姑娘,男子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情,且一般来说背着妻子在外纳妾的,不外乎惧内,害怕家里的河东狮吼,不敢明目张胆带回宅子去,要不就是抱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最好的心态,纯粹为了找刺激罢了。

  只是那个「正宫」锦娘香消玉殒了,却留给她这外来者这麽个身分,她的前世是商家嫡女,家中老大,一手打理老爹的生意,自尊心就算没有比天高,但要她做人外室算什麽?

  不是正正经经抬进门里的妾,放在小门小户里,纯粹是发泄用的,可以直接抛开对正妻所有的世俗礼节,享受赤裸裸的性慾、极乐的快感,这就是外室的用处。

  或许锦娘不觉得自己委身为人家外室是什麽见不得光的事情,因为世情如此,可她西太瀞沦落到当人家玩物,相较於前生自己清白的身世,情何以堪!她的心里很难平衡啊!

  打击太大,她悲愤了半天,越发觉得自己苦命,劳碌半生也就算了,最後死於非命,意外重生,没投身到好人家也就算了,却还魂到这麽个主儿的身上,好在她不是消极的人,经过几天沉淀,便不再纠结。

  她想的是,虽然身体成了锦娘,不代表她想成为锦娘,她不能什麽都不做,就算目前还没有明确的方向,但是她还是得想办法改变自己目前的处境才行。

  第一章 新的身分(2)

  换上从江婆子男人那里偷来的粗布衣,西太瀞扮成小厮,雇了骡车,从通州来到京里,可站在自家府邸门口,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帽儿胡同西府,门上挂着两盏写着「西府」的红灯笼,不是示丧的白灯笼讣告。

  她的死,对她的亲人来说不算什麽吗?因为无关紧要,所以不痛不痒,连起码的丧礼也没有,这到底算什麽?

  她一颗心热了又冷,不敢贸然去叩门,转向附近店家铺子邻舍打听自家的事,不料,听完之後,整个人心灰意冷,如同枯木。

  原来,西府的当家「西太尹」已经失踪两年。

  她一时无法消化自己已经死了两年的消息,又听说西太尹的失踪讯息西府原想密而不宣,最初是称病不出,但日子一天天过去,西太尹是什麽人?「他」这一病,总有来往行帮来探病,一来二去却没有谁能见到他本人,纸包不住火,消息这才传了开来。

  当时听完,她慢慢走回西府,心里百转千回,眼前一片黑,说不出的滋味,脑子一片空白。她幽魂似的绕着墙根走了半圈,七弯八拐,胡同底就是死巷。

  瞅着没有人,她飞快蹲下,双手往墙角处扒,扒开一堆看似腐烂没人要的木料,又用力掰开一块大石块,见到裸露的青砖,她用指甲去抠一旁软泥处,抠出一条缝隙,可实在是太久没有人动过了,她花了一点力气才把那些看似结实,其实是活动的砖块搬空,搬空後,赫然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狗洞。

  这狗洞是她小时候不想绕着宅子走一大圈,为求方便,央着如今已经去世了的老管家给她挖的,年纪渐长後,忘了自己干过的事,也就没让人填补回去,想不到经过好些年,狗洞竟然还在,也好在现在这身子纤细,挤进去不成问题。

  两年过去,这西府还好端端的,姨娘和两个庶弟日子应该不会难过,可是她得亲眼去看看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弟弟与她是孪生子,当年娘亲生下他们这对龙凤胎时,爹欣喜若狂,以为後继有人,不料没多久,奶娘便发现弟弟的眼睛不能视物,明明生下来好端端的孩子莫名变得如此,後来找遍京城高明的药堂坐堂大夫、郎中,都说药石罔效,还在坐月子的娘亲日夜伤心啼哭,终是哭坏了身子,拖了一年半载,走了。

  也就是从大夫们声称弟弟的眼睛没有治癒的机会那时开始,爹便将她带在身边,对外声称龙凤胎中的凤儿已然夭折,接着将接生婆、奶娘这些知情知事的人打发了,自此她就是男装打扮,行为举止活脱脱就和男子没两样。

  这样竟也瞒过了众人。

  男子有开枝散叶的使命,爹郁郁寡欢了几年,终究还是纳了妾。

  她猜想,爹也知道不男不女的她这一生是别想嫁人了,弟弟呢,身分隐晦,深居简出,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莫说摊在阳光下做人,就算能替西家传承香火,但要将一个孩子培养成能接替家业担子的成人,没有十几年光景,谈何容易?

  姨娘进门後,爹的儿子们陆续诞生,终於,她到了十五、六岁,身上男子特徵一样也无,虽说天俦王朝风气开放,未出嫁的姑娘可以随意出门看戏、串门子、吃茶、赏花出游,可女子从商,仍是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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