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宽敞空无一物的谷仓里,让人拿小锅子装着煤炭,生起了小小的火,所有的地面,都被装着豆子的杯碗瓢盆摆满了,剩下的地方则被堆放了许多黑土。
路易跪在黑土旁,看到他进来,有些紧张,忙站了起来。
“豆子呢?”他着急的问。
路易把肮脏的手在裤子上抹了几下,匆匆拿起早上那锅豆子,端到了他面前,给他看。
他伸手接过,看见那些豆子全都冒出了芽头,除了锅子里的,地上那些豆子也都冒出了小小肥胖的芽头。
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伸手捞了一些出来。
“你怎么做到的?”
“我、我……我……”路易结结巴巴的说:“太、太、太冷了……”
那孩子结巴得太厉害,忙看向慢了一步进来的她求救。
凯见了,帮忙解释,道:“种子发芽需要温暖的天气,所以路易在谷仓里生了火,让谷仓变得比外面温暖,豆子比较容易发芽。”
他惊讶的看着路易,有些激动,伸手拍了下他瘦弱的肩头。
“干得好。”他对那孩子说。
“是……是爷爷教我的。”路易红了脸,因为被称赞,讲话终于顺了一点:“爷爷说,可、可以先拿些土,种在屋里,等芽大一点了,长根冒叶了,再种到田里,比较容易活、活下来。”
“这是个很好的主意。”他告诉那孩子,“你爷爷很聪明。”
路易闻言,微微红了眼。
他捏了捏那孩子的肩膀,把那锅豆子还给他,“这些豆子,以后就拜托你了。”
男孩伸手接过,用力的点着头,再次露出了笑容,然后抱着那锅豆子回去黑土旁,继续整理那些土和发芽的豆子。
他再次环顾整座谷仓,看着那些泡在水中的豆芽,无比的希望,从心中升了起来。
“一切都会好转的。”
他转头,看着那个女人,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紧紧握着她的手,而她也如他一般,紧握着他。
“会好转的。”她看着他,坚定的说。
她发上还沾着水珠,小脸仍因兴奋而微微泛红,他不知她哪来的信心,但他喜欢这个念头。
他差点低头吻了她,但卡恩在这时搬来更多的土,跑了进来。
凯清醒过来,抽回了她的手。
“我、呃,我得回塔楼了……”
她红着脸,有些结巴的说,然后转身落荒而逃,出去时还因为太过慌张,撞到门框。
他抬手耙过微湿的黑发,暗暗咒骂一声,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到门口时,她已经跑到城门塔楼那儿了,然后她在这时回头朝他看来,看见他在看,她喘了一口气,却停在了塔楼门边,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大步上前,将她扛上肩头,带回房里去。
可那真的不是个好主意,他的麻烦太多了。
所以,他只是站在原地,隔着大老远的距离看着她在雨夜中喘着气,微启的粉嫩小嘴,吐着氤氲的白烟。
然后,她转过了身,上了楼。
当他回到房里时,看见那儿早已摆了一桌食物,他坐下来安静的吃着。
没多久,仆人们抬了热水上来,让他清洗身体。
那一夜,她拖到很晚才回房,他早已躺上了床。
他听着她在屋里活动的声音,嗅闻着她身上传来的幽香,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吞吞的爬上了床,蜷缩在床的那一边。
他感觉到自己硬了起来,他将双手交抱在胸前,忍住朝她伸手的冲动,他清楚记得母亲的不快乐,记得他成长时期的痛苦。
他不想和那臭老头一样,他也不想制造另一个像他一样的孩子。
所以,他只是闭着眼,侧躺着,在黑夜中,偷偷的、安静的,感觉她的温暖。
第7章(1)
厨娘安娜恢复了健康,再次接管了厨房。
塔楼里的病患,一个接着一个,慢慢康复起来。
他每天重复同样的工作,去狩猎、下田,每天他回来,除了大厅里的浓汤,他房里桌上总是会摆放着面包、腊肠与奶油。
他吃那些食物时,还是会有罪恶感,有一天晚上,当他试图节制自己,将食物留下来时,她看出他的想法,没有收拾那些剩下来的面包与奶油,只告诉他。
“你得吃饱,才有办法思考。”
他沉默的看着她。
她拿起桌上的面包,涂上奶油,递到他面前。
“吃饱,然后思考,你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他瞪着她,抿着唇。
“你是领主,你如果倒下去了,对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好处。”她定定的看着他,拿他曾说过的话,说服他:“就像你说的,如果我倒下去了,会制造恐慌,想想看如果你倒下去了,这里会变成什么情况?再想想若外面那些人,发现你的士兵早已倒下,那些城墙上的人都是稻草人,又会是什么反应?人们会闯进城堡,杀死那些大病初愈,提不动刀剑的男人,把我当成女巫烧死,为了争夺食物,他们会拿起刀剑互相残杀,然后撞开城堡里的每一间房,翻出所有可以吃的东西,杀死那些男孩、强暴那些女孩。”
波恩震慑的看着眼前的小女人,眼也不眨的说着那可能发生的事。
“这城堡里每一个人都可以饿肚子,只有你不行。”她温柔但坚定的说:“你必须吃饱,才能让我们活下去。”
她是对的,她知道,他也晓得。
所以,他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面包,张开嘴,把剩下的食物吃完。
在每个人都在饿肚子时,只有他能吃饱,让他依然有罪恶感,但他发现吃饱喝足之后,他的脑袋确实比较能做出清楚的判断,他也不再老是饿到头昏眼花。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下个不停的雨,终于停了。
他带人把豆子的芽苗种了起来,搭起棚架,那些豆子长得飞快,每天去看都攀爬得更高。
虽然偶尔还会下雨,但它们的状况很好,没有因为过多的雨水而奄奄一息。
种在较高地势上的燕麦,也开始抽高,在他把那些排水的沟渠挖通之后,它们的生长情况好转许多。
因为路易的经验,他拉下脸来,开始询问那些在农家长大的孩子,让他们照顾更多的作物。
事情如她所说,真的开始好转起来。
唯一的问题,是他越来越渴望她,无论他在外头把自己弄得有多累,每次靠近她身边,他都会变得无比坚硬,和她同床共枕,渐渐变成一种折磨,尤其是他感觉得到,她对他的畏惧,不知何时已消失大半。
当他靠近她时,她不再紧绞着双手,也不再绷紧她的肩膀。
他知道她和他一样忙碌,每天都在城堡里忙得团团转,不是在塔楼病房里照顾病人,就是在后头空地清洗煮沸衣物床单。
这阵子,她开始在入夜后,协助他整理执事的纪录,和他商量与建议接下来该做的事。她甚至从那堆成山的纪录中精算出要养活他领地上的人,需要耕种多少田地与种植多少作物。
“你的领地,在情况变糟之前,播种与收成的比例,大概是一比三。我不确定去年下了多少天的雨,但已经比前年好一点了,今年的情况似乎又好一点,我记得去年三月没有一天不下雨的,四月也见不到几次太阳。你看这里,前年是最糟的,去年虽然也很可怕,但这几个地势位置较高的农户,虽然收成连撒下去的种子都无法回收,但已经比前年好了。”
她站在他身边,在烛火的照明下,翻着前几年的执事纪录,将那些数字指给他看,边道:“从这些纪录中,我们可以看到情况已经好转,不过我想我们还是应该保守一点,今年的收成能比播种的多一点就很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认为你需要派人去买更多的牲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