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元殊没打算解释,事实上,也不宜解释,“我想回京,若姑娘不介意,可否与姑娘同行?”
她一脸为难,“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才从京城东郊的慈幼庄园出来,此行要往南,并不往京城走。”
“往南?我也想往南,姑娘到哪里?”他瞬间改口,还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不是想回京?唐翎咬着下唇,有点被他搞迷糊,但还是诚实回答,“我要到甘城一家“唐心楼”学厨艺,快则一个月,慢则三个月,才会回慈幼庄园。”
“很好,上路吧。”
她愣愣的看着他率先拎起她的大背包走到体长腿健的马儿面前,拍拍马的侧颈,“这是一匹好马。”
她连忙快步上前,傻傻的点头,“它叫小敬,是我娘特别替我挑的坐骑。”
但见他迳自背起她的大背包,她忙道:“我习惯自己背。”
但他已轻松的翻身上了马背,让她又错愕的眨眼,下一秒,她只觉得自己让人一拉手臂,整个人就往上一提,飞也似的腾空然后端坐在马背上。
“走了。”他又说。
唐翎回头微仰的瞪着他那张俊朗的容颜,虽然她也算江湖儿女,不是那些会说男女授受不亲的大家闺秀,但陌生的两人共乘一骑,他是不是太自在随兴了?
“还有事?”他问。
黑眸里只有漠然,她要说什么?好人就做到底了。
韩元殊脚一蹬马腹,一扯缰绳,马儿奔驰,至于怀中的女子—本以为她会全身僵硬,没想到,一会儿后就自在的靠着他,果然与一般女子不同。
他嘴角微微一勾,缰绳再一甩,胯下黑马跑得更快,如狂风奔驰。
“慢点,小敬从没跑这么快的。”她回头看他。
“难怪,它这么开心。”
是吗?她愣了愣,再转回头,看着马儿那黑得晶亮的大眼睛,再回头看着那张仍面瘫的俊颜。他看来是个懂马的人,既然如此,她可以更放心的靠着他吧,不然,到甘城还有几天的路,坐姿不佳,可是会腰酸背疼的。
马蹄哒哒,两人一马来到南合县东郊,附近峰峦起伏、古道不少,高耸入天的老树盘根错节,再加上峭壁崖上飞溅瀑布,一路上清幽静谧风景迷人,两人虽然合骑一匹马儿,也没有太多尴尬,一个心心念念是她的厨艺,一个想的不过是出外仗义、助人为乐,一路下来,倒也融洽。
几日的相处,韩元殊不得不承认,她厨艺好得不可思议,随手拈来的溪涧泉水、野蔬野果、一条活鱼儿、野兔山鸡,烹煮后无一不甘甜鲜美,堪称人间美味,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收买了。再想想,他为皇上办事数月来,实在委屈自己的胃太久,他早打算向皇上要个长假,好好犒赏自己。
此刻,他坐在如茵草地上,等着已从山野间摘来食材的唐翎大展身手,而这些食材中,还有几朵鲜黄色小花,“这花也能吃?”
“嗯,花可入菜、蔬果可入菜、草药亦可入菜,药膳可解暑生津、养生治病、养颜美容。”对这些,她可是如数家珍。
韩元殊发现她懂的食谱极多,每每备膳或用膳时,她就会说一大串,还会分析各地的烹煮方式、地方名菜,让他这堂堂男子汉好几回都得低头或起身转头,来掩饰自己咽口水的动作。
“你莫非是出身什么厨艺大家?”
“不是,翎儿只是一名孤儿,四处流浪、打点零工换取食物果腹,偏偏嘴儿馋,老是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山珍海味,”她俏皮的耸个肩,灵巧小手仍俐落的切着蔬菜,“于是,流浪时若有挣钱就净往餐馆、食堂跑,想着有那么一天,自己有银子了,也能有能力自己办上一桌。”
听来很辛酸,但她说得笑意盈盈,可见她心性开朗坚强,只是……她是孤儿?
唐翎将菜拨入沸腾的铁锅里,“我娘说我这叫因祸得福,熟悉了各地料理、当地食材,现在成了料理界的百事通,可当厨神了。”
她说得万分骄傲,那自得的模样却一点都不让人讨厌,一张清秀的脸庞漾出光采,相当吸引他的目光,只是,她话也说得矛盾。
他忍不住开口,“你说你是流民孤儿,却一直提到你娘?”
她微糗的摸摸鼻子,目光却是盯着锅内的菜,“呃,我说的娘其实不是我亲娘,我爹娘在一场水患死了,家乡也不能住了,我才成了孤儿。”
他明白点头。
“现在的娘,其实是我的养母,我八岁时遇到她,她见我小小年纪就有一手好手艺,就开心的把我带回家了,”想到与养母相遇,她小脸上露出幸福的光芒,“公子知道吗?在那之前,我一直是一人饱全家饱,有一点点胡乱学来的拳脚功夫,但也只能自保,遇上高手只有装死的分儿,凡事都要靠自个儿。”
他蹙眉,这些沧桑没在那双灿亮眼眸透出半点。“你看起来很不错。”
他并非阿谀,这些年来在朝堂上,甚至在台面下替皇上做了不少事,看过的人不少,多得是自怨自艾、刚愎自用、贪赃枉法、好逸恶劳、老蚕作茧之人,然而像她这样乐观、没有一丝埋怨的,他从没见过。
“老天爷很眷顾我的,虽然自小到大风雨不少,但娘说我有一种善良的奴性,刻苦耐劳、知足惜福,像她家乡的一种小虫子,名字可逗了,叫“打不死的小强”。”
他双眉拢紧,“天底下有这种怪名的虫子?”
她用力点点头,“我娘说有就一定有,她是奇女子,她走遍很多地方,看过听过很多奇闻怪事,在想食材点子上更是无人能敌……”说着说着,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公子话少,倒是我话说不停,这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了,我自己一人时也会一直说呢。”
“我不介意。”
她其实也不介意,他长得很好看,跟这样的人说话很享受,尤其大多时候,他总是静静的听着,可是,她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呃,我这里还得要一会儿,公子先替我拉小敬去河边喝点水?”
他颔首,走到马儿身边,轻抚马鬃,拉着它到不远处的河畔,马儿低头喝水。
他静静的看着马儿,说来唐翎会照顾人,也很会照顾马,待它如家人,不忘带它吃草喝水,马儿身上若沾泥水,还会适时为它清洗擦拭。
这几天,可以的话两人一定找店家入住,她直言,“我娘说,对别人好,要对自己更好,懂得爱自己的人,才有能力爱别人。”
她是一个乐观爽朗的女子,直率好相处,与她对话中,更可以听出她对她娘相当崇拜,说她娘的豁达,她娘的见识多广,说有朝一日,她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但他不认为她做得到,就她娘所设的慈幼庄园,人数就有四、五十人,要管理这么一大群人可非易事,唐翎年方十五,经历的事虽多,但就如她娘所说,有着善良的奴性,个性温和,脑袋却不够精明。
黑眸突然一眯,他看着不远处,一辆马车停下,接着,两名男子下车,连袂往唐翎走去,就见她笑咪咪的跟他们交谈,接着—他俊脸一沉,立即牵着马儿走回去。
“公子回来了,呃,这两人路过这里要往京城去,闻香下车,想尝尝我的手艺,他们愿意付钱,但只是一些简单菜色,我就请他们一起吃了。”
虽然她也是这么对待自己的,但对她的一视同仁,他莫名的就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