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被推开的时候,没有人察觉。
被追至穷途末路,只能放手一搏的男人爬进房内,蹑手蹑脚地走到炕边……
就是这个女人了!
就是这个唯一能拿来威胁兆臣的女人了!
他想通了,他花了十天才想通,大阿哥为什么要把妻子休离!
当时派来追捕他的人,却不见最重要的卫济吉!直到他偷听见那几名近卫说话,才知道卫济吉竟然被派往保护这女人!
他这才终于想通,原来当时大阿哥故意休妻,诡诈地骗过真儿,是怕真儿对付这个女人,大阿哥目的无他,就是想护住他的妻子!
黑暗中,男人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种夹杂着报复与残佞的冷笑,慢慢伸出肮脏的十指,攫向炕上的女人……
“呜!”
颈子被箍住那一刻,馥容倏地睁大眼——
她不能喘气了……
这个人想要她的命!
她的手被压在床沿,对方浑身的力量,全都施加在她纤细的颈子上。
“把你弄死了以后,埋在后山,干干净净!”男人的声调阴沉又粗哑。“他以为你是人质,绝对不敢轻举妄动,不会知道他最心爱的女人已经死了,不活了,永远都不会喘气了!”他发出一串磔磔怪笑。
但那笑声被压抑着,他一直很小心。
因为小心,所以他可以躲过这十日的追捕,但他们已经把他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知道,自己终究躲不过追捕。
但他不甘心!
就算做鬼,他也要抓一个人陪葬!
而这个女人,这个大阿哥最心爱的女人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知道追捕自己的近卫里面,哪个是卫济吉的人,这个人必定要找到大阿哥回报,他得杀人诈死才得以反过来跟踪,即便如此,还是花了他整整十天功夫才找到人。
他怕死,不敢露面、不能乞讨,只能吃沟边发霉的馊食,喝茅房里肮脏的污水……
这十天如十年一样漫长!
他慢慢加重手指的劲道,嗜血地佞笑着,想像着他正在掐的,是大阿哥的脖子……
孩子,她的孩子……
馥容挣扎着。
她的孩子还没出生,还没长大……
她不能死!
母性的本能让她没有晕厥过去,反而促使她的脑子疯狂而且快速地运转……
她不能死,她不要死,她一定得活下去!
兆臣!
她知道他就在房外,她知道他没走,她知道他守护着她,她知道……
可是她偏偏发不出声音。
茶杯!
她瞪大眼睛,把窝在心中所有的愠怒全都集中在双眸上。
安贝子愣了一愣。
他没想到,这个瘦弱的女人被他压制了半天,竟然没有昏死过去,还有力气睁大眼睛瞪住他。
他暴戾的怒气被挑起,决定拔出那把揣在腰间的短刀,一刀解决女人的性命。
“去死吧!”
他空出一手拔刀……
匡当!
那瞬间女人两腿一蹬,踢翻了炕阶上那只在黑暗中被他忽略的茶杯。
安贝子瞪大眼珠子!
房门被踢开时,安贝子手上的刀也落下——
“容儿!”兆臣狂吼,目眦欲裂。
安贝子一愣,刀锋调转,回身将明晃晃的白刃戳在扑过来的兆臣腰眼上——
同一时间,安贝子肥胖的身躯被兆臣打飞到石墙上……
安贝子像只软绵绵的布袋缓缓滑下,全身的骨头俱裂,触地时已经断了气。
亲眼确认威胁已死,危机已解除,兆臣跪下……
他粗重的喘息,半个沉重的身躯压上馥容的身子……
一股湿黏的稠液染上她的双手。
她惊恐地圆睁双眼……
他忽然卧下,当沉重的身躯整个压上馥容时,她终于撕心裂肺地叫出他的名字——
“兆臣!”
☆☆☆
“您离开王府后,贝勒爷即派我暗中跟随,一路保护您,还命我必须每日遣人回禀,钜细靡遗地报告您的状况。”卫济吉站在炕边,嘴里说着,眼睛却直盯住躺在床上、腰上已缠了布带的主子,心里焦急。
“他,派你保护我?”馥容喃喃问。
受到袭击后,兆臣昏迷已经三天,这三天她衣不解带,一直陪在他身边。
“是啊!”卫济吉故意说:“爷明知道奴才这人天生就爱打架,却偏偏派我来保护您,不让我到参场去大干一场,实在太委屈奴才了!”
这三日卫济吉与敬长轮流来看主子,已将过去数十日王府发生的事,与兆臣的计谋全都对少福晋详细说明了一遍。
现在,馥容已经知道兆臣当初为何要休妻的理由……
“对不起。”她呐呐地为兆臣跟卫济吉道歉。
卫济吉愣了一愣,听见少福晋娇娇软软跟自己道歉的声音,老脸忽然红了。
“其实爷是为了要保护您。”他搔搔头,不好意思地道:“其实奴才也明白,少福晋是主子最重要的‘事儿’,事实上奴才是被重用,不是被下放,刚才只是发发牢骚,因为奴才天生爱打架,无架可打,才会犯嘀咕。”他呵呵笑。
他接下说:“话说回来,主子太重视您,除了派奴才来还不够,还派了一队近卫跟过来,一票人马浩浩荡荡的,害奴才无时无刻提心吊胆着,怕要穿帮!”
“穿帮?”
“是呀!有回您那丫头在窗前,见到咱们还大惊小怪地鬼叫了一声,反倒把咱们给吓了一大跳。”卫济吉说。
“原来,”她领悟过来。“原来禀贞在窗外见到的鬼影子……是你们?”
“鬼影子?”卫济吉怪叫一声。“那丫头不怪自己鬼吼鬼叫吓死人,竟然还叫咱们是鬼影子?!”他瞪大眼睛故意逗馥容。
馥容知道,卫济吉是怕自己忧心过度,才拿话逗她。
她很想笑,可是兆臣没醒,安危尚有不测,她真的笑不出来。
“话又说回来,”卫济吉见逗不了她,便将话匣子打开,开始唠叨个不停:“奴才听敬长说,爷见不到您,就一天到晚拿着一张您的小画,不但天天看、时时看、吃饭看、走路看、骑马看、连阅公卷也搁在一旁看——简直就把您那张画像当成了绝世珍宝,不但要看、还得要摸,摸过了还要揣在心坎上、贴在胸口前,啧啧啧,那情景简直就不是‘恶心’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话说完,他还鸡皮疙瘩抖一阵。
馥容脸红了。
见到她红了脸,那苍白的小脸终于稍微有了点血色,卫济吉满意地露出笑容,再接再厉地继续揭他主子的底:“按奴才说,这爷也实在对您太小心、太过于保护了!虽然这也没啥不好,可奴才也没料想,这爷怎么一遇见少福晋您就变了样,简直太婆婆妈妈,太像娘们一样——”
“够了没?再掀你主子的底,我罚你到菜园种菜三年,三年不准打架。”
冷不防从炕上冒出的声音,把卫济吉吓呆了!
“兆臣!”馥容声音微颤。
她揪着心,手都冰冷了。
“爷爷爷爷爷……”卫济吉吓得结巴了。“您这会儿怎么就醒了?!”
早不醒晚不醒,在他偷偷跟少福晋报马时,竟然就醒了?
“唠叨个没完,死人都被你吵醒了。”他说话很慢,听得出体力尚且虚弱。
“卫济吉,麻烦您请大夫过来,要快!”馥容回头交代卫济吉。
“是,奴才立刻就去!”卫济吉也心急着找大夫,顺道开溜。
卫济吉离开后,兆臣又开口:“容儿,我……”
“你不要说话,现在不要说话!”她颤着声,好紧张,好害怕,怕他气血翻涌牵动伤口,新长的肉又要撕开。
紧紧地握住他的大掌,她冰凉的小手微微颤抖,仿佛生病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