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余音迟疑一下,放开一直抓在手上的薄毯,接过好友手上的塔罗牌,一张一张开始排序整理。从纯真的“愚者”到完美的“世界”,二十二张的大阿尔克那牌,加上宝剑、圣杯、钱币、魔杖,四套代表四大元素的系统,构成的五十六张小阿尔克那牌,组合起来,就是这副据说是从古埃及时代流传下来的神秘占卜纸牌。
这副手工绘制的塔罗牌,还是当年余音入社拜师时,她的塔罗牌老师送给她的,余音一直很珍惜地保存著。平常帮人算牌,都是使用另一副自己买来的纸牌,令天会拿出来,表示情节重大。
她坐了下来,看著低头假装忙碌的美少女,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映红……”收叠纸牌的女孩突然慢下手部的动作,安静地开口:“你跟远毅……在一起吗?”
她用力摇头。幸好这一点她可以坦荡荡地跟余音保证。她只是一直在垂涎萧远毅而已,还没有丧尽天良到跟好朋友的意中人交往。
似乎没有注意到好友反应的刘余音继续看著手上那张纸牌,露出有点苦涩的笑容。“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为什么……明明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他却会影响你的每一个呼吸、每一次心跳?又为什么……当你是这么喜欢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却连看你一眼,都像是看著一个陌生人?”
“余音……”
“我是不是好笨?”刘余音抬起头,紊乱的长发盖住半边脸颊,没戴眼镜的深邃眼眸露出淡淡的自嘲。“三年了,却连当面去问他一句‘是’或‘不是’都没有胆子,只能自己躲在房间里,算这种一点意义也没有的塔罗牌。”
虽然有著「魔女”的称号,余音却不是一个迷信的人。她总爱说:塔罗牌占卜,其实更像是一种心理咨商。二十二张的大阿尔克那,只有一张“塔”代表的是纯然的负面意义。也所以,与其说塔罗牌占卜是指引命运的方向,不如说是暗示求卜者通往光明的想法。占卜结果的准确与否,不是操纵在占卜术士,而是求卜者本身的意愿。
但是现在……如果连向来实事求是的余音都会躲在房间里卜算自己的爱情,她可以想像好友心中的迷惘。“余音,你去问嘛。如果不问,你怎么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呢?”她伸手握住好友冰冷的手。“我们都大四了,明年马上就要毕业,你再这样迟疑,‘他’真的会溜走的。”
刘余音不确定地看了好友一眼,勉强拉起嘴角,又低下头,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将额头轻轻靠上好友的额头,希望能够提供一点深秋夜里特别缺少的温暖。
目光顺势往下,余音一直看著的那张纸牌,是“恋人”。
第五章
“恋人”……最单纯的一张牌,最难解的一种关系
“早啊,映红。”
听到声音,大脑还没有辨识出主人的名字,她已经感觉到背脊滑过一阵愉快的轻微战栗,不太情愿地抬起头,果然,是萧远毅。
说也奇怪,她一向没有固定在同一个地方吃早餐的习惯,就连今天会出现在马可孛罗,也是出了宿舍门后才临时决定……他到底是怎么找到她的?
穿著雪白西洋剑服的男孩似乎对她困惑的目光毫无所觉,神色自若地在她面前的座位坐下,一边咕噜咕噜灌著瓶装矿泉水。
“早,萧远毅。”她无精打采地继续低头吃生菜三明治。用葡萄杂粮面包作底的三明治,和外面早餐店的三明治不同,没有那股可怕的油腻味,也所以,已经立下毒誓不再吃三明治的她还可以接受。
说到萧远毅,她已经躲了他四天,不上网收信,连回到寝室都故意不听语音信箱,拚命祈祷他会因为其它社团太忙,忘记社庆要拉赞助这回事。现在看来,老天爷不太想理会她这个事到临头才来抱佛脚的信徒。
“你开始拉赞助了吗?”
她摇摇头。“没有。”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今天吧。”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著三明治,努力阻止自己抬头去看他那张太过吸引人的脸。“我今天没课,四点才要去补习班打工。”
“喔……那刚好,”他懒洋洋地说:“我今天也没心情上课。”
她猛抬起头,眨眨眼睛。“萧远毅,你不用这样做吧?我自己去就行了。万一你跷课,被老师点到名怎么办?”
他笑,又喝一口水。“没关系,我是自愿的。”
她苦下脸,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第一个,她不能代替余音向他告白,否则余音会杀掉她。第二个,她不能自己跟他告白。但是要拒绝萧远毅,不牵扯到这两个因素,好像很难说得清楚。
不过……“萧远毅,我们可以分工合作,”她认真地提议,“这样比较有效率。”
“不要。”
她困惑地看著他。“不要?为什么?”
他微笑。“我会害羞。”
害羞?她歪头看向穿著西洋剑服,在人来人往的咖啡厅里自在喝著矿泉水的男孩,“害羞”这两个字,是她最不可能跟萧远毅联想在一起的形容词。她用力吞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皱起眉头。“萧远毅……”
“映红,你觉得我很碍事吗?”
“也不是啦,只不过……”
“那你为什么好像很不愿意跟我一起做事的样子?”
垮下肩膀,她认了命。看来萧远毅是不肯让她好过了,再这样纠缠下去,难保她不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来。
“好嘛好嘛,我只是说说而已,这么严肃。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拉赞助就是了。”她噘著嘴,嘟嘟哗嚷,接著才抬起头,意有所指地看向男孩,“可是,萧远毅,你不会要穿这一身衣服去跟人家要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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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情不好。一边旁观女孩带著一贯的笑容向租书店的老板拉赞助,他一边摸摸眉毛,心不在焉地想。
先不要说一向灿烂的笑容今天似乎有些僵硬,光是早餐一个三明治,她就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吃完,完全没有平常的速战速决。清脆的声音有点落寞,走起路来也不太有精神……种种的迹象,都可以判定她跟平常不太一样。
开完会以后这四天,他写了信、打了十通电话、留了三次言,没得到半点回音,但是因为映红的行踪向来飘忽不定,他也没太在意。现在想来,事情的确不太寻常。
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认真地听著女孩的说明,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两千块钱轻松落袋。
参加许多社团,也帮社团活动拉过不少次赞助,以一个没有广告回馈的赞助来说,他倒是从来没有过这么丰盛的收获。
想必那位租书店老板也是众多受害者之一。
说完正事,男人半开玩笑地看著女孩,“映红,你真的不回来打工吗?小李哥这里一直找不到人接替呢。”
她摇摇头。“对不起,小李哥,我最近忙,没有办法。”
“这样好不好?你回来帮小李哥忙,小李哥给你加薪。”男人脸上带著笑,气却是颇为认真,一双目光炯炯,似乎有些紧张地注视女孩的反应。
“加薪?”女孩眨眨眼睛,突然呛住的声音明显开始动摇。
他懒洋洋地看著陷入天人交战的女孩,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吃味还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