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他没有拒绝,道谢后拉着它继续往前行。
此后,百合刻意放慢了速度,他终于不再感到那么累。
不久,他们进入一个石陡谷深、山崖围闭的峡谷,行走在狭窄幽暗的小径上,彷佛置身于一个巨石环绕的城堡内。冯君石惊讶地看到在四周的峭壁密林中,不时出现悬吊半空的干栏屋和树屋,人们见到百合都十分恭敬热情。
但百合无意耽搁,带着他们脚步不停地攀上谷底的山峦。
登上山峰回头俯视刚刚走过的村寨,冯君石毫不意外地发现,所有的屋舍都被浓密的树木和高耸的岩石覆盖,丝毫看不出人烟。
“这里就是青松岭,很神奇,是吗?”白合轻如和风的声音响起。
他转过身面对她,立刻被她眼中热烈的情绪感动。“是的,很神奇。我来岭南已经三个月,可从来不知道在我的辖区内,还有这么多隐藏的住户。”
“我将他们编排为军营,以便号令。”百合自豪地就:“我的族人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如果想征服我们,除非把所有的山林河流都毁灭。”
冯君石投给她意味深长的一瞥。“这就是你今天带我来的目的,给我上课?”
“不,我只是想带大人看几样东西——看那里。”她指着他们身侧。
第2章(2)
冯君石随着她的手看去,巨大且凸起的山崖前,董浩正对他招手。“大人,这里就是我上次来过的储粮洞。”
冯君石走过去,见在巨石覆盖下,整齐排列着几个看似天然山洞,却明显有人主修整痕迹的柱洞式大坑,从洞口往下,有供人攀爬的木梯,他惊叹道:“哦,这应该就是土著们用来储存粮食和过冬避难的袋状坑吧?”
“大人见多识广,连我们的‘独木梯’都知道。”百合称赞道,就她所知,朝廷派来的官吏很少有人了解百越人的生活习俗。
董浩也好奇地问:“酋长说这是独木梯,大人为何把它叫做袋状坑呢?”
“因为这种洞是口小底大。只要你进去就会发现,它很像一只被提起来的布袋。”冯君石凑在洞口看了看,转向百合道:“里面应该储存着粮食吧?”
“没错,也可以供人避难居住。每个村寨都有自己的独木梯。”
冯君石轻拍洞口。“能避潮和瘴气吗?”
“能,神灵教我们用独特的方式保护自己。”
见她无意多谈独木梯,他明白百越族乃穴居民族,对山洞树穴的构造有不外传的规矩,因此他转向山谷,指着蜿蜓于山岭间的灰白色巨龙问:“那又是什么?”
“石墙,我们的防范工事。那是我今天要带大人看的另一件东西。”她指指下山的路。“来吧,我带你们过去看看。”
三人走下陡峭的山崖,往起伏于山林岩石间的灰白色石墙走去。
在山坡上看着石墙的距离不怎么长,可走起来还是花了不短的时间。
当高大的石墙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时,冯君石和董浩都深感震撼。这道沿山势修筑的墙十分高大坚固,墙体全部就地取材,采用山上大小不等的石块,根据地势的不同迭垒成高在五到十二丈之间、宽约丈余的高墙,墙上开有垛口和瞭望塔及射击孔,与山脉相融盘锯群山中,不仅具有王者霸气,更有防御作用。
“那里是军墟。”看到密林斜坡上出现一座石堡时,百合告诉他们。
冯君石记住了这个新的地名。
城堡石墙上出现了一个人,看到百合后,他立刻从墙头放下木梯,她带他们登梯而上,进入墙内。
登上墙头,他们惊叹不已。高高的石墙外是一面陡坡,墙内却宽敞而平缓。一幢幢石头垒筑的方形小屋环绕城堡,房前有条由城堡外引入的小河缓缓流过,人工水井和家禽随处可见,但除了守卫,他们只看到几个孩子和老人。”
“这里的青壮年呢?”冯君石好奇地问。
百合指指城堡外。“开荒筑墙、种植采撷,大家都在干活。”
冯君石望向墙外,因为身处修筑于石墙上的了望塔内,居高临下,视线极为开阔,他清楚地看到青灰色的石墙绵延不断,在深山密林里若隐若现,与周围的山峰拓落相交,构成一道绵长的防御线。
“真是完美的布防。”他由衷地赞叹。
瞭望塔上的守卫骄傲地说:“这是百合酋长带着大家修筑的。”
“你们很不简单。”冯君石指着附近的山峦对百合说:“如果穿过山势较陡的山岗脊梁或坳口,直接利用那些险峻地形做屏障,你们可节省不少劳力。”
对冯君石能理解并肯定她的布防设施,百合感到很高兴,微笑地说: “大人说得对,我们在后来完成的石墙修筑中已经这么做了。”
“修筑这些石墙,你花了多少时间?”
“快七年了,自从孙卢血洗石龙峒后,我就决定要修墙保护族人。”她笑容消失。“孙、卢屯兵云雾山,造成那里骚乱不止,我们奋力抵抗他们,向官府求救都没有用,朝起太远管不到这里,我们只能筑石墙于高山之上,充分利用易守难攻的险峻山势把散落的部落连通,才能建立有效的防卫线保护自己。”
“难怪这几年,孙、卢始终没进入高凉。”董浩抚摸着粗糙的墙体说。
“他们试过很多次。”百合平静的目光闪烁着火焰。“只要他们来,我们就采用伏兵战术,利用这道石墙和军营,在盘曲险绝的路道上说埋伏。我们熟悉这里的山水就像熟悉自己的身体一样,他们每次来,我们就把老人孩子和粮食藏到山里不敲锣、不击鼓,出其不意地偷袭他们,使他们无城可守,无兵可用,就算来了也拉夫无人,抢掠无粮,等陷入困境后,他们不得不退兵。”
冯君石对她的智谬赞不绝口,但也直言劝谋道:“你有很聪明的战术,可是岭南虽为百越之地,却同属皇上,你应该上奏朝廷,取得皇上的授权再行用兵,独断专行,与朝廷军队为敌仍是不智。”
冼百合的视线转向他,首次露出不满的眼神。“我知道自己的战术还行,也知道行事该谨慎用心,可是我宁愿独断专行,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为何这样说?”
“我的两个哥哥就是因为信任朝廷而丧生。自皇上颁布征越令以来,我的族人屡遭抢掠,生活艰难,我曾与前任太守多次上奏朝廷,陈述现状,可我们的信每次都被冉大人扣住。在此情况下,难道我还能期待朝廷吗?”
冯君石同情地说:“朝廷七年来确实是在掠夺岭南,我理解你的心情,也反对征越令。可是天下动荡,南北对峙加剧,皇上一再兴兵北伐,常年用兵和扩军备战使得朝廷财源枯竭,想对富饶的岭南加征粮草兵勇以加强军力,本无可厚非,只可惜所用非人,故使岭南动荡不安。我要你上报朝廷,冷静行事,正是为了避免你的族人再次遭遇七年前石龙峒那样的惨剧。”
他的话很真诚,百合深受震动,也直一百相告。“我知道如果没有官府的支持,我的构想和行为会给人鼓励族人与朝廷作对的错觉。但事实是,我和我的家族绝不想与朝廷为敌,我们不想象六百年前的赵佗那样自立王国,但也不希望看着族人被掠夺摧毁。我今天来见你,带你来青松岭,就是为了向朝廷表明心迹,希望得到大人的理解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