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需要挡风避难所。”韦檠冷笑道,灯光映照在他脸上,露出他狰狞的笑容。他的目光无所顾忌地在两个曾经耀武扬威,如今被一纸诏书弄得失魂落魄的大人身上。“两位大人何须发愁?岭南得天独厚,物产丰美,两位何不与我共襄盛举,续当年赵王之辉煌,创永世万代之业?”
“你还想称王?”孙冏惊讶地问。
“那是我准备了整整十年、一定要实现的目标!”
被百合击败过的卢子雄心有余悸地说:“冼百合会阻止你,七里峡……”
“不要提七里峡!”他厉声道:“那是因为冼百合突然出现打乱了我的计划,你应该看到在她出现前,我们几乎已经要得手。”
“是,我看到了。”卢子雄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实情。“可是现在她回来了,你失去了机会。”
“我可以制造机会将她引开。”韦檠阴险地说:“七年前我没有完成的事,这次一定要完成,而你们只要助我一臂之力,将来的天下,必将与两位共享。”
孙冏与卢子雄对视一眼,均没表态。
第8章(2)
韦檠看出他们在犹豫,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他们一定会屈服于他——在权力与财富的诱惑下。
他目前很需要借助他们的军队实现野心,而那道圣旨被他看作是天意,是他成功的预兆,因为它来得正是时候。于是他不慌不忙地说:“皇上的诏书明令撤除西江都护府,要两位大人即日返回京城。撤了你们的职,要你们去见他,皇帝老儿的打算难道两位还看不出来吗?他是要你们吐出七年来偷挖的油水,要跟你们算账!也许菩萨皇帝心好,不会杀你们,但那些早就嫉恨你们的官吏可就难说了,比如说冯君石,还有他的朋友们,可是巴不得将你们关进大牢呢!”
他每说一句,孙、卢两人的脸色就白一阵,到最后,两人脸上都渗出了冷汗。他们当然知道这几年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知道他们贪污了多少收缴来的捐税,也知道一直有像冯君石那样的官吏在盯着他们,因此在皇上撤除他们职务的同时,他们当然也在为自己担心。
贪财的人多怕死,那是因为他们害怕无福消受财富。
因此经韦檠软硬兼施的威胁利诱下,他们终于与他达成协议,为了各自的利益狼狈为奸,将恶毒的手,再次伸向看似平静的高凉。
***
两天后的清晨,冉隆升再次派他的主簿大人来传冯君石去高州府见他。
猜想这恐怕与传闻有关,冯君石立刻随他去了,果不其然,在高州府,他见到了朝廷的传令官和亲眼目睹了圣旨,从中确定了这个传闻的真实性。
想到七年来压得岭南人喘不过气来,导致汉越矛盾空前尖锐的“征越令”终于被废除,他感到由衷地高兴,恨不能立刻赶回雷峒村见大都老,再派“快脚”去给百合传信,和他们及其他村民们一起分享这个令人激动的消息。
可是冉隆升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劣迹将要被揭穿,因此今天对冯君石格外的殷勤,又是诉苦又是讨好的,弄得冯君石无法离开,只得耐着性子听完他又长又无聊的表白,应付他令人烦恼的寒暄。
见他似乎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冯君石终于忍不住地主动提出还有要事在身,得立刻赶回去,他才不情愿地放他走。
离开刺史府不久,他就被一个不认识的村民拦住了。
“冯都老,有人让我来送信,大都老和祭师一大早就被西江都护府接走了。”
一听这个消息,他心头大震,立刻问道:“是谁让你来送信?”
“他说他是董侍卫。”
董浩?!他半信半疑地问:“他长什么样子?”
那人描述了一番,他毫不怀疑那正是董浩,不由惊惧交加地谢过那个人后,策马往雷峒村赶去,心里一再祈祷这不是真的,董浩没有让人送这样的口信给他:祈祷大都老和冼琥伢还像往常那样,好好地留在村里。
可是,村里大都老的家中空无一人,董浩也没在村里,自然,碧箩也失去了踪影,这下他不心慌都不行了。
他找到平日常与大都老在一起议事的长老,从他们口中得知,大都老和祭师确实一大早就被接走了。
他急切地问:“大都老怎能跟他们去?为何不等我呢?”
“他们说西江督护使要大都老前去商讨废除征越令后的税收及退税事宜,不能耽搁,因此大都老让我们代理村务,就带着祭师跟他们走了。”
“什么时候离开的?”
“今晨早饭后。”
该死的冉隆升耽搁了他大多的时间!
他感到心窝被人打了一拳,难道七年前的悲剧又要再次发生?!
他心情沉重地站起身,对身后的蓝谷说:“立即召集所有能打仗的人,到村口与我会合,我们得快,越快越好!”
两个时辰后,蓝谷将太守府的护卫队和能打仗的人马全都带到村外时,冯君石临时组了一支军队,并准备了足够的干粮,因为由此地到高要路途不近,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在半路上绝不能停留。
近百人的军队马不停蹄地赶着路,可出人意料的是,在距离高要还有一半路程的盘陀村中,他们看到村口一座石木结构的瞭望塔在浓烟中坍塌,但它的底部仍顽强地屹立在上地上,村里人哭马鸣,箭飞狗跳,地上到处躺着伤亡者,董浩正带领着一群手持棍棒农具的村民和挥舞铜剑铁刀的护卫以残垣断壁为掩体,与身穿西江都护府军服的士兵激战。
于是他毫不含糊地命令蓝谷、孟大山率领士兵从西江军的后面杀过去,迅速解除了董浩他们的危机。
“君石,你收到我的口信了?”等敌人一撤退,董浩立即跑过来。
“是的,可惜太迟了……”
“小心!”董浩突然扑倒他,一枝燃烧的箭矛擦过他的身子飞入断壁中。
“冯君石,你是来送死的,今天我就成全你!”韦檠出现在他们侧边树林前,他手中举着弓箭,再次瞄准他们。
但更多枝箭矢飞向韦檠,令他忙不迭地跳开,这才发现自己利令智昏,忘记冯君石带来的不完全是无用的村民,还有善战的士兵。
“好吧,反正今天我已经达到目的,暂且放过你们,但小心点,很快我就会要你们的狗命。”他吼叫着躲进树林里。
“你才要小心自己的狗命。”冯君石大声说:“从你想称王的那天起,你已经替自己掘好了坟墓。”
但韦檠没有回答,而冯君石地无暇去追,因为他被董浩胸襟上大片的血迹吓了一跳。“董浩,你受伤了吗?怎么这么多血?”
“没有,我没有受伤。”董浩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上,将染满血汗的外衣脱掉,扔在草地上。“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血。”
这时,冯君石听到碧箩的哭喊声,不由得浑身的血液冻住:他来晚了!
“大都老呢?我好像听到碧箩的哭声。”
他的问话让董浩面色一黯。“碧箩很伤心,她爹爹和叔父都死了……”
“死了?!”冯君石脚下空虚,心宛如被刀刺入。“谁杀的?”
董浩宽阔的肩膀垮下。“韦檠。我们赶到时,已经发生了……”
“冯大哥——”
一声凄惨的哭叫声传来,碧箩娇小的身子扑向他,冯君石只来得及转过身,她已经靠在了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而她苍白憔悴的小脸和伤心欲绝的泪眼,让他不忍将她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