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冯君石便将昨夜有个怪人送信的经过告诉了他。
“送信的人也许是高州府内某个还有良心的官吏。”他说:“不过他告诉你的事是真的,因为我亲眼看到韦檠上船。”
冯君石点头,遂想起另一事。“‘奔马关’在哪儿?你为何要我注意它?”
董浩皱眉道:“那是我在跟踪韦檠时,多次偷听到他和属下提到的地方,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心想也许百合酋长会知道,所以留话给你们。”
正说着,一声鹧鸪声从东岸传来,冯君石一凛。“蓝谷的信号,他来了!”
两人立刻转向河面,目光穿过草木注视着前方。
月光下,两艘大船、一艘独木舟出现在河面上。
夜,如眼前的河水般缓缓流淌;船,似天边的弯月般悄悄滑动。
今夜的袂溪格外宁静,看着远处月光下朦胧迷人的山岭,再看看河面上安静移动的两艘装满货的船,韦檠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过了今夜,他会将所有秘洞内藏着的东西,尤其是那些价值连城的金银铜玉等宝物全部取回。那些宝物是他十年来利用各种机会、从各种管道,或偷或骗收集得来的,是他立国称王的钱财后盾,他绝对不会让人夺走!
因为有冉隆升那样的贪官相助,他已经知道那些宝物全都在原处,并未被人搬走,他相信自己能找到高人破解冼百合设置的迷阵,夺回自己的财富。
摸摸腰间挂着的高州刺史府与西江都护府之间秘密通行的“护身符”,他得意地想,他当然可以做到这一切——让他得以从高州境内取回宝物的“刺史令J就在他怀里的羊皮袋里,当然,还有掐着冉隆升脖子的“账本”,这些可是他未来要控制那些不可一世的贼官的重要武器,他可一定要保存好。
河水在一个弯道前分成两条,一条往东直向断尾村,一条往西汇入鉴江。
看着前方的弯道,韦檠的独木舟渐渐离开了两艘满载货物的木船。过了弯道就是断尾村,那里有他忠心的属下接船,他没有必要再继续护航,因为他得去做另外一件同样重要的事——面见西江都护。
看着两艘货船消失在弯道处,他撑着独木舟转向西岸,由这里启程,日出前他可到达西江都护位于云雾山大坪镇的大本营,这次,他将得到应有的礼遇!
想着过去几次与西江都护府的来往,他心里闷了一肚子的气,那些贼官欺负他是“蛮夷之流”,只想从他这里得到好处,却一点好处都不给他,但他会忍着,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些汉狗对他卑躬屈膝,唯唯诺诺……
他愤懑不平地想着,在距离河岸还有十多丈远时,便纵身一跃,跳到了岸上。
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脚跟还没站稳,忽然眼前一花,几张鱼网从天而降,他心知不妙,当即运功,但随即被一股劲风击得东摇西晃。
就在这一瞬间,身上的网猛然收紧,他被小小的鱼网套住。
“混蛋!”他怒气冲天地大吼,并迅即调整姿势暗自运功。
“真正的混蛋是你!”冯君石从树林里走出来,董浩和孟大山等跟在他身后。
一看到他,韦檠的脑袋“嗡”地一响,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贼官,又是你!”他在网中瞪眼怒骂。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不仅夺走了他最爱的女人,抢走了他祖辈几代追寻的“一剑平天”,还破了他的相,堵了他的好运……自从高凉来了这个见鬼的太守爷,他的一切都乱了。他恨他!
恨,刺激着他麻痹的肌肉,形成一股力量聚集在他的四肢。
“真是做贼喊捉贼……”
冯君石冷笑,但他的话尚未说完,忽听董浩大喊:“君石!”
随即他的身子被董浩用力推开,与此同时被重重鱼网束缚着的韦檠破网而出,一掌向他击来,而将他推开的董浩出拳,迎上了那充满恨意的掌力。
霎时,似雷鸣电闪,月光消逝,天昏地暗,林中树叶飘落,栖鸟惊飞。
不过眨眼间,两个高手已过招十余掌,当冯君石等人终于看清眼前景物时,董浩与韦檠早已失去了踪影。
“不用追了,我们不可能追上他们。”冯君石阻止想要追去的孟大山,吩咐他道:“你带两个人远去东岸看看蓝谷的战况如何。”
孟大山立刻带两个士兵,撑着韦檠留下的独木舟离开了西岸。
冯君石并未立刻离开,他走到刚才董浩与韦檠打斗的地方,看着地上深深的脚印和满地狼藉的断木落叶诧异地想:韦檠上次在奇峰受百合与董浩合力一掌,居然恢复得这么快,可见百合判断得不错,他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功高手。
忽然,他的眼睛随着斑驳的月光望向一个躺在落叶上的黑影,那是个长条形的东西。他走过去捡起来,发现是一只羊皮袋子。
“谁的?”他纳闷地自问。董浩从来没有这种东西,难道会是韦檠的?
怀着一丝疑虑,他解开袋子,取出里面的卷轴和一本白色小册子。打开来就着月光一看,竟是高州刺史的“刺史令”和一本白色账簿。
翻开账本细看,他的眉头越锁越深,脸上出现愤慨之色。
“官贼同伙,天下无道!”他恨声骂着,将册子塞回羊皮袋中,揣进兜里,召集士兵们到树林找来坐骑,上马返回良德府。
他前脚刚进太守府,董浩后脚也跟来了。
“董浩,你受伤了?”见他袖子上有血,脸色也不太好,冯君石担心地问。
“没事,一点皮肉伤。”董浩脱下褂子擦着膀子上的伤,懊恼地说:“韦檠那小子有太多密道,今夜又让他给逃了。就再让他多活几天吧,我最后一定会亲手宰了他!不过我来是想提醒你,高州刺史不是好东西,得多提防。”
“我知道。”冯君石拉他进了书房,将怀里那个羊皮袋子取出让他看。
“喔,这可比我想得还要糟!”看完账本和有冉隆升印鉴的“刺史令”,董浩跌坐椅子上,蹙着眉头说:“一个四品大官居然为了钱财与逆贼勾结,有了这些证据,你可以送他进大牢!”
“没错,不过眼前我得先预防韦檠的狗急跳墙,和西江都护府的冒险行为。”
“对,你说得没错。现在你是前后受敌,既要防高州府与韦檠勾结,也要防云雾山的官兵,打听韦檠下落的事就交给我吧。”董浩说着准备离去。
“等等。”冯君石拉住他。“你准备何时送碧箩回家?”
“我已经送她回去两天了。”
“回去了?”冯君石惊讶地看着他。“那你住哪儿?为何不回来这里?”
董浩面色微赧,略微迟疑了一下说:“我在大都老家后出搭了树屋……那丫头一心想当英雄,我得看着她,否则我们都会被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着她?冯君石直言问道:“你喜欢上她了,是吗?”
“不,我没有。”董浩面孔微红地否认,心里却一阵刺痛。“我只是不想看到她因为莽撞行事而受到伤害,也不想让她再破坏你的生活,所以才跟着她。”
那样的理由不是喜欢是什么?冯君石看着朋友,从他黯然神伤的眼睛里,知道他在说谎,很想揭穿他,可是怕会适得其反,既然他不想说,那么何必再逼问他?因此他转移了话题。
“碧箩太莽撞,确实需要有人看着。”冯君石淡淡地说,从书桌下取出一卷纸张推到他面前。“既然如此,那你就留在雷峒村吧,我正有件事想要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