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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是。”凤无极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语气犹是自然:“那日皇叔临时下榻客栈,小侄碰巧也在,就不知哪个不长眼睛的白眼狼喊的一声刺客,竟把侄儿我当成刺客抓拿喊杀。”

  “下人们有眼不识泰山,教皇侄受委屈了。”蔺初阳端起刚沏好的骨玉瓷茶盅,清澈茶水映出不沾半点情绪的双眼,“只是难得偶遇,皇侄那日怎不过来叙叙旧?”

  “小侄也有想过,可听闻皇叔眼疾复发正在休养,怎好过去打扰,原先想悄悄离开,怎知前脚才踏出就被当成刺客了。”

  “想不到竟是这般曲折。”

  蔺、凤两人都是明白人,彼此试探的话也就省了,当日之事竟也能端出来聊,还聊得这般闲话家常又自然,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他们了。朝堂上的纷纷扰扰明争暗斗,眼下两人也都很有默契地不去提,然而绕开这些事情不说便也很快就没有话题了。

  第3章(2)

  席间,蔺初阳默默品茗,一贯的云淡风轻,波澜不兴。

  欧阳家的一场寿宴办得别开生面、热闹非常,平时形象严肃的大臣,几杯黄汤下肚后,个个换了个人似;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人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天道地,管他什么时势诡谲难测,且把万般不如意尽付酒液中,眼下一朝倾泻。

  “摄政王,微臣敬您一杯。”早前还一副正经八日的闻太傅歪歪斜斜地走来朝他敬酒。

  “嗯。”蔺初阳点点头,以茶代酒。

  闻太傅敬了这厢,又摇摇晃晃地走到另一边,道:“凤阳王难得回京一趟……来,微臣也敬您一杯。”

  只见闻太傅起了头,大臣们纷纷过来轮流敬酒,也不知轮了几巡,酒愈喝,话题也聊得愈广愈百无禁忌,就突然听见有人说道:“凤王爷也到而立之年,实该讨个媳妇儿成家立业了。若不嫌弃,微臣明日派人送上小女画像,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此话题一开,众臣群起而上,一个个争相奉上自家闺女画像。

  遭人点名的凤无极却是将剑眉一挑,“本王的皇叔也尚未娶亲,怎就不见你们这般殷勤劝进、毛遂自荐?”

  此话一出,众人先是面面相觑,而后哈哈大笑。

  犹不知缘由的凤无极纳闷地蹙起眉头,“怎么?本王有说错么?”

  手里执着酒杯,走路歪斜的兵部尚书凑上前来说道:“看来凤王爷尚不知摄政王早已定下侧妃人选。”

  “哦?”这答案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一杯酒凑到唇边欲饮不饮,好奇问道:“哪位大臣家的千金?”

  “可不正是欧阳公家的千金么!”众臣们异口同声。

  闻言,凤无极执酒的手一松,酒器掉落在地,磕出一声清脆碎裂声响。伺候的奴婢见状,赶紧再递上一只新杯,迅速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众臣未察觉哪里有异,仍是一口一个毛遂自荐,转眼间又是酒过三巡,聊天话题兜兜转转换了又换,却不曾有人发现那双阗黑的眼眸早在听闻答案的瞬间覆上一层霜,仰头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径猛灌酒的凤无极终是有些不胜酒力,本欲作壁上观的蔺初阳见众人犹不知进退执酒劝进,便淡淡丢了句话:“本王听说凤阳王酒品甚差,酒醉后六亲不认,诸位爱卿可要见识见识?”说罢,便交代伺候的奴婢去给凤无极弄些醒酒的茶汤来。

  此话一出,劝酒的人便都识相地散去了,唯一不变的是,那个向来自视甚高、总是一副高高在上、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凤阳王,此刻仍一径提酒猛灌,不知道的人看了,指不定还以为他受了什么打击。

  席间不时有歌舞表演助兴,两眼又开始隐隐泛痛的蔺初阳早已无心观看,面额泛出一层薄汗,耳边传来阵阵喧闹声响,一股烦躁之意油然而生,饶是最沉得住气的蔺初阳终于也耐不住地起身。

  自家主子一起身,燕青直觉就要跟上,蔺初阳却道:“本王随意走走,不必跟来。”

  前厅热闹哄哄,光听声音就知道来了不少宾客。

  随着上场献艺的时间愈来愈接近,欧阳芸也愈发焦躁地在院中来回踱步,一听见回廊传来脚步声,当下想也没想就快步走上前。

  “喜儿是你吗——”声音很快消失在入眼的震惊之中。

  背着光的脸庞教人看不清表情,只知在四眼对望里,对方似乎也和她一样惊讶。

  欧阳芸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再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日在青龙门外所见的风姿神俊,然而此刻却显得有些苍白。

  “你……参、参见王爷。”当下不知楞住多久才回神的欧阳芸动作僵硬地朝他福了福身。

  蔺初阳轻轻颔首,没说什么,静静站在廊檐下看着天上的月亮,一身凤纹锦织白衫让人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一时间气氛沉默尴尬,欧阳芸原先就在担心上场献艺的事情,如今两人又一直沉默无语,心神不由得更慌乱,于是主动拣了话题闲聊:

  “王爷不是在前厅与众臣们饮酒同欢么?”

  “觉得有些闷,随意走一走。”

  “王爷身子不适吗?可要我去唤人过来?”

  “不必。”蔺初阳推拒,跨出廊檐走到院中,来到她放置梨花琴的石桌前,桌面上点着一盏熏灯,飘出淡淡花香味。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蔺初阳略微一顿,撇过头看身边之人,问:“本王可有打扰到你?”

  “不会。有人作伴也是好的,陪着说话刚好可以分散注意力……”察觉自己好像失言了,欧阳芸连忙摇了摇头,解释道:“一会儿要在寿宴上给父亲献曲,眼下有些紧张,还请王爷莫要笑话我语无伦次才好。”

  “原来如此。”蔺初阳微微一笑。“那么,较之当众献艺和与本王单独相处,何者更令你紧张一些?”

  “这个……”欧阳芸微愕,芙蓉面颊漫上一丝羞赧,有些难以启齿:“自然是当众献艺较为紧张一些。”

  她那一首“花好月圆”都练了不止百千回了,至今还不成气候,当日信誓旦旦说要在寿宴献艺的雄心壮志此刻已磨到只剩一腔悔恨。早知如此,当初凉氏过来找她闲聊,顺便让她一起学做刺绣,她便安安分分跟着学就是了,再怎样耐不住性子,做针线活总比现在如坐针毡好呀。

  她的回答颇令他讶异。众人皆说他冷情疏离难以相处,在朝堂与之议事无不小心翼翼,哪怕他只是沉吟一声半句话未说,也足以教人沉掉一颗心,满朝中敢与他独处又能泰然自若者少之又少。

  犹记得初时刚回京时,众人摸不着他脾性,只知他年过弱冠尚未娶亲,于是争相将自家闺女的画像往他府里送,哪怕只盼得一席侧妃之位也能含笑九泉。日子久了,送来的画像渐渐少了,他不必唤人来问话也知道,是这副天生淡漠疏冷的性子教人打了退堂鼓。转眼间,十年光阴流逝,当年那些画中女子一一嫁为人妇,而他依旧淡漠冷情难以亲近。

  “竟是如此。”蔺初阳嘴角微微上扬,说不出的淡淡喜悦融入心间。

  “王爷为何有此一问?”欧阳芸一心悬着表演,对她而言,他的问题不过是轻缓之分罢了,与他相处一开始虽有些尴尬,闲聊开了便也知道没什么好不自在的,如真要说哪里别扭的话,就是这一袭身姿太过神俊夺目,教她不太好意思一直盯着他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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